应无相笑了一笑,续说道:“我便常想,这粥羹竟真的如此难做么?是日夜间便煮了一盅,按着那娘子的方子,却是一副妙方,自此便常常架锅添炭,却也多了几分人气儿。”
那床头恶鬼数众,他每每夜间熬粥用罢,再卧睡时,夜间便心顺些,耳旁亦清净几分,只是眼前仍常常浮着小妇人嘟嘟囔囔、来回念叨的模样,心中竟觉着有些安心。
此后他再饮了那壶酒,便再无一夜梦魇。
竟是一副活妙方。
薛泫盈同他分坐两边,两掌捧握着碗壁,烘得浑体燥暖。
她用了几口,环看周遭厅堂空空落落,望着眼前的“活指引”,难免不自觉开口询道:“应郎,我有些个问题尚摸不清楚,你事务繁杂,只需告诉我如何做便好。”
应无相便抬起脸来瞧她。
“虽说这铺面已然成了,可我却是不曾知晓如何雇些伙计打杂,亦不知如何长久营生,这铺面里外已经十分像样子,我不想便这般空着。”
待她说罢,应无相斟酌须臾,适才答她。
“论说铺面之事,我亦不算十分通晓,只是常听寺庙中香火客谈及西市有些牙人、勾当人和酒食作匠,只是其中门路十分复杂,人情往来、利益往输,事事繁冗,届时我从寺中挑个老练的陪你同去,能省去许多麻烦。”
薛泫盈一听如此又要麻烦他,忙应道:“无需应郎再差使人来陪我同去,我于光隐寺不过是个暂居的女客,已然为师父们添了很多麻烦,如此再让他们为我的小事分神,只怕我日后再没什么心思迈进庙中一步了。”
她指腹压着碗壁,心中反复想起珠娘来。
珠娘人在帝京如此多年,又颇精人情,缘何昨夜却如此非比寻常呢?
薛泫盈心里颇为难受。
她本想令珠娘领着她同去,一面是有个照应,一面是她颇有些私心。
自岐州到帝京,薛泫盈除却胞妹这一亲眷,旁的并没什么知心至交,那些个娘子要么嫌她太闷了些,要么嫌她婆家事多低看她一眼,更甚者亦常常挖苦讥讽,教她抬不起头来。
可她入了帝京后,珠娘却是头一个如此体恤温情她的娘子。
她是真心想多一个如此这般的密友。
念及此处,薛泫盈低声道:“实在无需应郎再烦心,我实则也有娘子陪我同去,想来是能成的。”
应无相听来,眉梢一动,朝她望去。
她心知应无相心里疑虑,便搅着碗底,颇心虚道:“便是教坊司的珠娘,她是个好娘子,这两日兴许有什么烦心事扰他,待她理好,我去寻她问上一问便是。”
听得“珠娘”二字,应无相装作不甚经心:“教坊司的珠娘,是常为燕国公献舞弄艺的娘子么?”
薛泫盈听他知晓,心中微动:“应郎见过?”
何止见过?
是日他为府上夫人诊算梦魇病,便见着那教坊司娘子怀抱着琵琶,在严寒天里只袭一件单裙,为年近五十的燕国公大跳艳情之舞。
来往小厮嗤笑低语:“论说珠娘也是个妙人,一面服侍着燕小侯爷,一面来为其家父来行如此勾当之事,难不成是怕两手空空,捞不得一份荣华富贵么?”
第50章 50·他急了
因着这些个实在难能入耳的话, 应无相便朝着那位珠娘瞥眼望去,只见她也不过是将诸多非议未曾放在心上,神情淡漠, 未曾有异。
似是一种顺从,也犹如一种习惯。
应无相并不怜悯, 亦未过问。
帝京众生万相,各有各的活法, 至于那些珠罗锦缎,于其而言是一种枷锁抑或头面, 便境随心转了。
况且, 珠娘与燕国公府联结紧切, 于应无相而言,他实在不愿让薛泫盈同她再牵扯来去,省得那姓燕的小羊羔子屡屡不识抬举, 来破他同盈娘的姻缘。
念及此处,应无相眼睑微抬, 缓道:“盈娘初至帝京,许多事情并无洞悉, 珠娘我略有耳闻,同盈娘并算不上是一类人, 往后盈娘还是少些同她来往得好。”
闻言, 薛泫盈微微一怔, 有些摸不清头脑。
“应郎说得许多事情是哪些事情?”
她问得直截了当, 应无相却不意在背后戳一介教坊娘子的脊梁骨,他避讳道:“人各有命, 珠娘的命安身于教坊,盈娘你的命数往后便同光隐寺相牵, 无需同她多有来往。若盈娘实在缺个闺中密友,我亦能使些银钱为盈娘在京中操办一场茶会,酒会亦可,寻些清流世家、布衣娘子都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