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不断地点头、赔笑脸,跟在公公和夫婿身后收拾着烂摊子,尽心尽力地伺候着,敢怒不敢言。
谁知,这回李康进在这“病”上栽了个大跟头。
他偷到了村中有名的富户刘氏家中,潜入人家院儿里,顺走了刘二郎的夫人刘孟氏的肚兜。
若只是肚兜,估摸着挨一顿毒打,搁床上躺上数月半载也便好了。
可那肚兜里,偏偏藏了份儿房契,是刘二郎给刘孟氏置办的私宅。
这下事态登时大了,村中一时传得十分厉害。
刘孟氏的身子骨本就弱,听闻这事,深知自己这个妇人是断然再做不下去,当夜便悬梁自尽,连一句话也没留给刘家二郎。
那刘二郎一夜之间死了媳妇儿,还是不清不白得去了,心中难免悲痛万分。这事一出,刘二郎连薛泫盈和李昌松知会都没知会一声,将李康进毒打一番后,便把他套上了马车,扭送到镇上的衙门去了。
一来,刘二郎在衙门里有些门路;二来,李康进偷的数目实在颇大,又连着人命关天的大事,因此在薛泫盈与李昌松夫妇两人赶到时,早已定了李康进砍头的大罪。
李昌松一个大男人,愣是在牛车上哭了一路。
反观薛泫盈,只呆呆地木着一张脸,辨不清是喜是悲。
村中人都颇为薛泫盈松了口气,起码烂摊子少了一个,能让这个命苦的小媳妇儿少吃些苦头。
待两人赶到时,集上早已聚了不少人。
村镇里头,杀头这样大的热闹不是常事。孟西村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镇子,听闻今日镇上要行刑,一大早便占了个好位置。
那刘二郎到的也早,穿着一身的素衣,怀中正抱着刘孟氏的骨灰盒,面色极冷地站在人群前端。
孟西村的村户打眼瞧见李家夫妇,便忙将前头的位置腾了出来,很是自觉地往后头挪动着。
临近午时,人群显出几分嘈杂。
只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囚车,李康进的头发油乎乎地缠在一起,耷拉着脑袋,两眼空洞地瞧着滚动的车轮子,口中嘟嘟囔囔地念着痴话。
李昌松哪里见过自己的爹这般模样,登时膝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李康进的方向凄厉地叫了一声:“爹!爹!亲爹啊!——”
刘二郎站在李昌松对面,嘲弄地嗤笑了一声。
薛泫盈心下也是慌的,红唇紧紧抿着,后背生出一层虚汗。
走在囚车最前头的应无相一袭暗红袍衫,手中提着鬼头大刀,面上两弯浓眉、眼淡如水,浑身悉堆寒凛之质,气度迫人。
周遭百姓低声窃议着。
两名衙役将李康进押上刑场,李康进身子一软,噗通跪在刑台的正中央,面朝着百姓,背对着应无相。
应无相淡淡抬起一段目光,似在扫视人群。
随后,这双淡而通透的异瞳,即刻便落在了薛泫盈身上。她不禁浑身一哆,怯怯地看去,继而连忙又将脸埋下,不敢对望。
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抽出一根签子,朝地上一掷,人群中传来数声低呼。
“咔嚓——”
应无相手中的鬼头阔刀迎着李康进的脖颈径直劈下,热血飚溅,被应无相砍下的头颅,数步之外犹圆转。因刀功甚奇甚快,李康进的头颅还未死透,落在地上后仍还痴痴地张着嘴,嘴唇蠕动。
人群顿时连连炸开声响。
有些个杀猪宰牛的屠夫,见了应无相这身技艺,登时大赞着拍掌叫好:“好!好快刀!”
应无相果未食言。
周遭一道男声传来:“这应二郎斩首,怎么不喷酒?”
一旁的中年男子听见这个问题,颇是不屑地一笑:“小兄弟,一瞅你就是头一回来凑这样的热闹。这应家二郎不仅不喷酒,连这身红衣都是因着规矩,才不情不愿地穿上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称奇:“都说这刽子手各个怕鬼魂缠身,穿红衣、喷烈酒以避之,他能不怕?”
“瞧见应二郎那双异瞳了没?一琥珀一乌黑,那是通鬼神的眼,”中年男子说得颇为劲儿,“还怕鬼神?听闻他那把鬼头刀,无论是牛鬼蛇神,都杀得的。”
薛泫盈早已因那颗头颅吓得小脸煞白,愣是身后的同村吴氏婶婶牢牢抵着她的后腰,才能立身在原处。
李昌松更不用提,他这辈子连杀只鸡都要踌躇着去找自个儿亲爹,哪见过这样人血乱溅、血肉齐飞的场面?
李昌松两眼一翻,又悲又惧,直接晕了过去。
周围几个孟西村的村户见了,忙蹲下身:“哎唷、哎唷,李大郎怕是不行了!快!快掐一掐!”
薛泫盈心中也是一慌。
只见吴大婶伸出泛皱的手,朝李昌松的人中探去,死劲掐了好半会儿,李昌松才悠悠撑起眼皮子,痴痴地瞧着聚成一圈的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