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腹下还攒着火, 只手挑开床帐,却见薛泫盈趴在软枕上睡得酣沉, 侧颊压着枕面, 腮上挤出团软肉来, 唇肉微张。
他一股无名火不得不熄, 却又躁得人稳不住气。应无相沉身坐在榻侧,替她掖好被角, 低下身脊来,用前额轻轻顶了一记她的, 颇不满地哑着声:“你何时学会这样戏弄人了……”
那一团睡得安稳,全然未闻,翻了个身,朝着里侧继续同周公下棋。
应无相失笑,一道儿上榻,将她捞回怀里,下意识地替她捏着腰、腿,看她安睡如孩提,心中愈发充盈起来。
暖阳斜照,相拥而眠。
廊下走着两个小厮,端着方才自后屋提来的浴盆,面面相觑着嘟囔。
“四月的天儿,大人好端端怎么用起冷水洗浴了……”
“是啊,近来大人用的都是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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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兰漪郡主将与燕光识结缡的喜讯遍及京都,燕国公府与敦国公府门楣前车马不止,婚宴未开,库房中却是早已贺礼成山、拜帖无数。四月春,京都也因这桩婚事难得地畅畅快快地热闹了一通。
应无相自东宫授课回来后,薛泫盈才懒怠散漫地起了,倚在帘下凝着他。
两两对看,便不自觉黏糊在了一处。
他扶着薛泫盈的腰身,却未曾打算进去午歇。
她下意识觑了一眼他眼下淡青,显出几分忧色,“是因着那桩婚事么?”
应无相不吭声,却也是默认了。确然,若是等这桩婚事一成,往后动辄牵扯诸多祸端,不再独是兰漪郡主一人。
她抓紧他的手,觉出几分凉:“我去替你煨汤。”
应无相将她揽了回来,“无妨,我即刻要去一趟燕国公府,与燕侯商谈。”
此话既出,薛泫盈微微一怔:“……与他商谈什么?”
她面上不安,应无相将话挑明:“明日婚宴,便是豫王身死之日。我知晓,燕光识对这桩婚事亦是有苦难言,如今他既知晓兰漪郡主系狸猫换太子一事,却也不曾泄出半分,也是护了盈娘的周全,这于我是个人情。”
“因而明日婚宴,我与东宫早有谋划,只待宴席时一举将豫王一党除尽。燕光识毕竟系局中人,合该知会他一声。”应无相淡然。
薛泫盈捏紧他的手指,不安道,“明日……凶险吗?可会牵扯无辜?”
应无相两目紧锁着她,极可靠地沉声撂下。
“不会,大局已定。”
她心中倏然一松,却又遽然提起:“你们要亲自动手?”
“不,另有她人。”应无相不愿让她身涉其中,“我去去就回。”
她却倏地拽紧他的腕,踌躇道:“我去同他说,行吗?”
应无相回过脸,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薛泫盈黯然道:“你别多心,我同他早没了情谊,如今又身为你内院中的妇人,万不会逾矩。只是,他要娶的是轻娘,亦也曾为了我守着这桩秘辛兀自挣扎……明日此局能解,若是你去言明,他的脾性最是固执,若是不领情,因小失大反倒不该。”
话落,应无相反手握住她,面色微沉,却未曾吭声。
薛泫盈咬了咬唇,凑得更近些,垂下脸来,“你若实在放不下心,就使人去下请帖,邀他到府上来谈……在书房我同他谈,你在屏后候着便是。”
她极心虚地飞瞥他一眼:“可你……不能吭声,别扰了大事。”
应无相两眼幽幽垂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她这会子放下心了,忙差人去送帖,身后却猛被一收,被应无相带至怀中,抵在镜台前,附耳:“我就在屏后候着,若是他敢近你半步,明日这局……有没有他,都能解得。”
薛泫盈搡了他一把,攀着他颈在肩上狠咬了一口:“你再终日打打杀杀,到时我生出来的说不定是个混世魔头!”
说罢,赌着气回了身,将帘子一挑,掩上了。
应无相眼瞧着那帘帐刚掩上,又被她倏然拉开,朝着他做了个鬼脸,转而“唰”地又掩了回去。
悟禅都在后头乐出声了。
应无相回眼淡淡一觑,他笑一僵,继又盯着脚下,低声嘟囔了一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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迩来燕国公府外皮披着一件喜袍,看似一团锦绣、热闹得翻了天似的。实则在内院伺候的家奴,一个个儿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惹燕光识不快。
旁人不知,但金缕深知其中缘由——自小侯爷那日从玉佛泉回府,便终日闭门不出了,全然颓荒了起来。剑也不练了,书也不读了,马会、蹴鞠连着多少新鲜玩意儿,都提不起半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