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相浑身一滞,却还在嘴硬:“你做什么?”
“抱……抱你啊,难道你的心这也会不安吗?”薛泫盈弱声。
第77章 77·没有区分
他的步伐僵止, 迈不出一步。
心,的确是不安了。曾经他以为的情——是将一个女人据为己有,无论何种方式、怎样的手段都无妨, 因为只是情;可现如今这份情滋生得如此迅猛,以他都失控的趋势结出了爱, 应无相舍不得,心不安。
她的两臂圈得愈发地紧, 哭声也愈发密,好像要随这夜风绞在一起, 永无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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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相的那些话蔓延到了她的枕席上, 而她的枕席, 就在他的边上。
这是时隔多日后两人再度拥眠,无关乎鱼水之欢、云雨相缠。他只是十分轻浅地将她抱在怀中,用合适的力度、距离, 来护着她所做的一场梦。
梦里,应无相的那番话不断被剥离, 在她的角度下被解构,一捋捋铺在眼前, 却又顷刻间被大乱的心绪扰得零碎不堪。她尚不能解透,因而睡得极不安生。
应无相拥着她, 实则一夜未眠。他的双眼时时在她腹间梭巡, 妒忌与疼惜两相交杂。
他比谁都清楚, 倘若他真谋害了这个孩子, 薛泫盈真会自裁在他的榻上;可他也比谁都清楚,他绝非能容忍旁人骨血在她腹中安养。
那双浸了千百人的血, 在她的下腹摩挲,极缓极慢, 踯躅不能。他的指尖最终掠过她的腰线,将她重新搂回了怀中。
应无相的下颌垫在她发顶,薛泫盈顺势圈住了他的腰身,喃喃:“德……义……”
混杂着几分懵懂的呢喃,在刹那间就将他的心泛软了。
他在她耳旁温存地提醒:“对,没有区分。”
薛泫盈像是得到答案般餍足地勾了勾唇,小腿压上他的,极蛮横的姿势。
没有区分。
应无相想,他能不能也将这个孩子视作是一个没有区分的人?倘若只是视为盈娘的种呢?是不是他会心安。
随之而来是一阵钻心彻骨的疼。
情深极致,这种对自己的游说,形同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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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身在孕中,薛泫盈这一觉睡得昏沉安稳。醒来时,床幔被围起,身旁空无一人。
女奴听见里头的动静,温声:“是娘子醒了吗?”
她怔了怔,朦朦胧胧地鼻间发出个“嗯”字,混沌不清。
女奴的步履声近了几分,而后只手挑起帘,将洗漱物与衣裙送到眼前,万是恭敬地:“大人吩咐奴婢将娘子送出府。”
薛泫盈睨着天光,默了默。
“你们大人呢?”
“太师大人正与知府在书房商谈政要,特地叮嘱了奴婢不许将娘子带去。”
她低眼,“他说不见我了,是吗?”
这话问得几分暧昧,女奴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顿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罢了。
薛泫盈起身,朝她笑了笑:“带路吧。”
岐州城的春日多娇,庭花烂漫在她脚下。这处庭院,她记得曾是岐州城六品官军器监所居之地,概因着毗邻无崖山这处荒野坟山,便愈发荒芜起来。而此时今日,又因应无相的借居而重发新机,处处蓬勃。
女奴将她带至偏门,门外槐树下的树荫被裁得疏散,悟禅与秦凇立在马车旁,闻声望过来,后者脚步一僵,不知是否该向前去。
悟禅走出数步,停在她面前,恭了一礼:“薛娘子,大人为您与秦家郎君套好了马车……大人让僧传话说,岐州城的春寒未消,娘子夜间记得加衣。”
说罢,他绕过了她,迈入了偏门。
风摇树响,只剩下秦凇同她相隔数步,对望无言。
他最终还是迟钝地走上前,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我……薛娘子,你……”
秦凇本想问,你无妨吧?
可转念一想,她腹中正是那上位的子嗣,谁能伤得了她呢?
她一贯是这副柔美淡然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曾记挂在心上。可他在乎,秦凇在乎,他知晓她自昨日便跪在府前,一夜不曾出府。
那些早已枯荒的情爱是否又再度焕生?秦凇不敢问,也没了资格。
他也妒,也酸,也难过,可话到嘴边,只是希望她安好。
薛泫盈终于开口,话间平缓,几乎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他伤你了吗?”
秦凇摇头。
若非说伤,也不过是饿了他一日。更多的是,是心伤。
秦凇扶她登上马车,两人相顾无言,久久无声。任凭颠荡将两颗心抛了又放,滚落来去。
“我……不在乎。”他先破了寂,却不敢直视薛泫盈的双眼。这四个字虽铿锵有力,却被颠荡的车轮声抹去了泰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