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说:“就帮你到这儿了。”
像是通了人性似的。
老僧被那野猫逗得欢快,一会儿见它踩奶示好,又见它抬着猫爪攀弄老僧掌心,再舔会儿水壶壶嘴,趣意甚浓。
薛泫盈这会儿早已不动声色绕到了寝阁后头,背开了视线。
面前只有圆窗一扇,再没别的法子。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抬手轻叩,极细声地:“应二郎、应二郎……”
连唤了四五声,皆无回音。
薛泫盈踮着脚,此时心里发急。
她不敢贸然弄出什么大动静,以免真教老僧听了去,坏了名声。
可此时偏偏久无回音。
她心中倏然念及悟禅与守门小僧所说,应无相此时病了一场,她却不知其中轻重。
到底是何等病症?
教他近一月不曾开寺门、接香火?
薛泫盈止不住心中乱想。
她甚至恐怕是自个儿早早乱了应无相的命数。
想到这儿,薛泫盈心中猛然一惊。
上一世,应无相于梦中遗了命数。
这一世……
难不成应无相早已命丧黄泉,养病不过是光隐寺的缓兵之计?
她心乱如麻、愈发急迫。
薛泫盈再也等不下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径直朝着圆窗翻去。
透过窗间一隙,可见里间陈设古朴雅致,并不繁琐。
此扇圆窗所通的并非是寝阁正厅,而是一条窄径。
两旁烛台高杵,各自燃照着须臾光亮。
薛泫盈不知他在何处。
只是近十步开外,是一座佛台。
那佛台背着窄径而设,她不知供得是什么佛、什么仙。
可薛泫盈冥冥中感到,应无相便在那佛台前。
她感到呼吸停滞、脚步愈发缓慢沉重。
遽然间,一记人声响在寝阁之外。
“方丈,悟禅来为您奉药。”
她心中猛然一惊,耳听着悟禅的脚步声愈近,生出至深的心虚感。
慌忙之际,薛泫盈矮下身,只手掀开佛台下艳红的绸缎,如钻狗洞般再度钻进去,藏了起来。
薛泫盈心中大乱,暗自喘息。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还债……
愿天下赊账欠钱之人,都能有她这份儿还钱的决心。
透过朦胧绰约的红绸,薛泫盈见着悟禅端着药绕过了佛台。
一阵浓重的药意钻入薛泫盈鼻腔。
到底是怎样的病症?
应无相医好了无数奇病,如何连自己的病也不能解?
“放在案上罢。”应无相哑声。
薛泫盈心中一窒,生出许多不忍。
悟禅默了默,遂接道:“方丈……郎中说了,这病要日日服药方能缓解,您接连几日不曾用药,怕是难能痊愈。”
应无相并不作答。
红绸之后,她望见他的身影如一截断竹。
他竟是跪在佛台之前。
“你去过了?”
应无相缓声问道。
悟禅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闷声道:“许多日子前便去办了,不敢耽搁薛娘子的事。”
听见关乎自个儿的事,薛泫盈拎起耳朵来。
“她如何说?”
悟禅思索一番,久久不知该如何说,便只能如实答:“之于这信,薛娘子没说什么,只是问方丈可还好。”
她瞧见应无相的身形一顿,继而紧接道:“你怎么说?”
悟禅吞吞吐吐:“您没教我这个话怎么答,我就什么也没说,走了。”
她看见应无相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每日的经文你抄完了?去抄录罢。”
悟禅见他这是又要赶自个儿走,心里一急,忙又跪下求道。
“方丈,小僧饶是抄录千百遍也可,只是这药您若日日不服,光隐寺怎还能有往日之势?便是豫王殿下几番请见,您都拂了,日后恐怕……”
悟禅说到半截不敢再言。
应无相虚阖着眼目,面色虚白,消瘦许多。
他跪在空荡的佛台之前,一言不发,亦不回他的话,亦不服药。
悟禅头一回对这佛台生出许多怨怼来。
佛台空无一物,却将舍寂方丈的心神全然掠去,此时竟连光隐寺也全然抛之脑后。
悟禅此刻再顾不得什么僭越,只兀自低声说着:“方丈,小僧心知世事无常,只是薛娘子此时一切安好,玉佛泉亦是蒸蒸日上,难不成方丈要真因这些凡尘情俗误了大修行吗?”
“如今您空设佛台此事已泄了风声,如今常有别有用心之人私下议论方丈供奉空佛,实则在畜养牛鬼蛇神、以祸清明……方丈,这佛台之间,到底拜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