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兰漪郡主大有几分像,却又全然不同。
她眼泪滴滴答答地淌着,到底孩子心性,还是不敢信自个儿竟从那毒妇手里逃了出来。
剑兰呜呜咽咽着。
薛泫盈为她上完了药,便将掌心擦净,坐在她身旁,如自家长辈般温慈:“饿了么?我为你与你兄长热了粥和肉菜。”
“刘妈妈可将卖身契给……主子您了吗?”剑兰猛然间攀住她的手背,害怕道。
薛泫盈应她。
“自然,不过你与你兄长往后在我的酒肆做活,便没什么主子奴才的叫法,只需称我掌柜便是,我姓薛。”
剑兰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卖身契在掌柜的您手上,便是青天大老爷来了也不能再将我与哥哥抓回郡主那儿去。”
谈及薛玉轻种种,薛泫盈定睛望了她良久,便又坐回了床榻边儿上:“兰漪郡主总在府中毒打下人么?”
剑兰听了这一问,心中本就万般愤恨无处宣泄,如今就像刀尖儿给这些委屈划了个口子一般,全然涌了出来。
“我和哥哥是半年前才到府上伺候她的,原先就听刘妈妈说兰漪郡主被寻回不易,往前在民间受了不少苦楚,因而脾性怪些,教我们做下人的多多担待。”
她咬唇道:“我与哥哥过惯了苦日子,心想有口吃的喝的,有地儿住着便很不错了,谁知那日我去郡主处送药,便见她赤着上身趴在床榻上,便……忍不住瞥了一眼,只见她背上全是烙疤烫痕,当时便吓得叫出了声,洒了些汤药……”
说到这儿,剑兰忍不住红了眼眶:“往后从那起,兰漪郡主每每得了新的熏香,便要我跪在她床前,将上衣褪去,露出后背来,让她用正烧着的香柱在我背上涂画、烫烙。”
薛泫盈心中惊痛,不觉间已紧紧揪着衣袖。
便是如此,那指甲边沿隔着衣袖也将她掌心硌得锐疼。
剑兰不觉间又是啜泣着:“饶是我如何求饶叫痛,她都充耳不闻,且还威胁我说若是再叫唤,就教人将我和哥哥的舌头全拔了,捆起来沉塘去,往后我便一声也不敢吭。”
薛泫盈微微哑了声:“你说送药,郡主得了什么病?”
剑兰摇摇头:“我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近身伺候的人说,郡主总是犯梦魇,有时病症重一些还常常梦中惊起,全然无意识地打骂下人、摔砸东西,闹得整个苑的奴才不得安生。”
“为这病,敦国公还请了豫王殿下,求他引荐舍寂方丈来为郡主诊治,开了许多药方,梦魇虽好转了些,可脾性是丝毫不改。”
听见“舍寂方丈”四个字,薛泫盈微微一触。
她低下脸来,心中反反复复冒出薛玉轻幼时的笑靥,一声声的“阿姐”几乎在剑兰的描绘中愈发飘远,她几近不敢相信这字字句句中所刻画的是她的胞妹。
如若是,那么其中她既非郡主亦非轻娘的日子里,数年间历经了多少薛泫盈不曾知晓的世事?
薛泫盈起了身:“我去替你们端些菜来。”
说罢,她载着满腹心事,一步步朝一楼厅堂去。
待菜肴摆了一桌,允申、剑兰两人俱是醒了。
允申年长剑兰四岁,已是十八岁的壮年,到底谨小慎微些:“掌柜的,奴才和剑兰在楼下厅堂吃便是,上桌用膳到底不合规矩。”
薛泫盈轻笑了笑:“哪家酒肆的伙计也皆是在桌上用膳的,我这处不是你原先奉侍的宅邸,你尽可放松些,瞧瞧你妹妹。”
允申一偏头,只见剑兰已抱着碗筷吭哧吭哧吃了起来,两腮填得满满当当。
他自知这妹妹是个没心眼、莽撞豁达的,拿手肘轻撞了一撞她。
允申这才拿起筷,刚要动筷,便察觉出衣兜间的重量来。
他试探性地摸了一摸,便愣了一愣。
薛泫盈自当没看见,只夹着碗中的菜食。
自是王四留给自家至交的私钱,她何必过问呢?
允申摸着这贯钱,心知不是小数目,竟也直心眼地将钱搁在掌心里掏了出来,奉给薛泫盈:“薛掌柜,想来是王四那不知死活的给我塞了钱,可我既已经将卖身契抵给了您,便没有藏钱的道理,这贯钱您还是收了吧。”
薛泫盈颇感意外,缓缓将碗筷放下,漱口过后才缓缓朝他说道:“我将你与剑兰的身契留下,求得只是一份心安和踏实,并非要你们当牛做马载我过河。你与剑兰是酒肆的伙计,即便是身契在我手中,这月钱我也是照付不误的,只是比那些个寻常伙计要低一些,却也足够你们在京中吃喝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