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富贵泼天,可与百姓的天伦之乐相比,却也真的说不出是哪个更让人心向往。
“扰您安睡了。”祁渊慢慢放下心头的妄念,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窗外,能瞧见玉树般的颀长身躯影影绰绰而动,似要走出门来。可很快,花房内的身影忽然脚步停滞,似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是……”祁渊不记得自己在桌案上放过一本书。
这本书的书页有些破旧,翻折的痕迹又极重,封皮上写着《茶经》二字。
“这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这次他的语气显然十分欢喜。他想起来了,这本书是自己进入御书房读书后,在一次课业考教中拔了头筹而得到的奖励。
前朝路夫子所著的《茶经》。
“怎么会在这?不应该随着母后的东西一道丢了吗?”他眼底闪过欣然,双手将此书捡起,从后迅速向前沙沙翻了几遍。
待到最后一遍时,他清隽矜贵的眉毛忽然一紧。
这《茶经》中竟夹着一张信。大约是因为这封信的颜色与书的颜色太过相近,夹得又比较紧,故而很难被发现。
他双指拎出信笺,但见上面写着一行略显粗陋的大字。
祁渊吾儿亲启。
不像是母后的笔迹。母后虽为宫女,少时却由祖母教过写字。他记得她的一手小字,工整而秀丽。
可此刻顾不得这么多,他先是手忙乱地拆开暗黄信封,待瞧见里面却有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他心头狂喜,赶紧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那张纸慢慢捻出来,顺着折痕打开,摊在眼前。
纸张是宫中人人可用的玄黄纸,上面的字迹与封皮上一般丑陋。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在目光触及第一行的时候,就心思重重地坐了下来。
“母妃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有两个。一个是没能让你的外祖母多活些时日。”
“第二,就是看不到渊儿你未来的模样了。但母妃心中明白,我的渊儿定能成为最出众的皇子,恩泽万民。”
“好孩子,若真有那一日,你也不必将母妃的过往全然抹去,替我立什么万世美名。因为,母妃这辈子做的事全都出自本心,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自然,你也不该沉湎于对母妃的悼念。一则是因为大祁疆土之上,有的是需要你建功立业的地方。二则是因为母妃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期待着你的所有功绩。”
“三则……好渊儿,你要记得,将来,总会有人像母妃一样爱你。望你珍视身边这样的人,切莫辜负,切莫辜负。”
“母妃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
“总会有人像母妃一样爱你……”
嘶。祁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来人,来人!潜邸的旧奴呢,都给朕滚出来!”他将手中的纸张狠狠捏成一团,眉眼生出腾腾的杀气。
听得动静不好,一直候在不远处的管事们赶紧鱼贯而入,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谁进过花房,这本书哪里来的?”祁渊的喉间有带着哽噎的怒火,身上萦绕着的那种陌生而浓烈的香气更让人心悸。
“回陛下的话,这里一直是奴才打理着。”一张让祁渊十分面熟的脸答道。“这本书奴才也的确见过,是有一回王妃……不,是庶人李氏进了这间花房。她走之后,奴才就见到了这本书。因当时她还是王妃,所以奴才不敢擅动,这本书就一直放在了这。”
“朕就知道是她!”祁渊铁青着脸,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来人,摆驾李府!”
第36章
“如今潜邸那边把嫁妆都送回来了, 姑娘总算不必再为银子犯愁了。”小竹托腮望着炭盆里的微微张口的板栗,笑眯眯道。
“虽说娘子嫁妆不少,但咱们也不好坐吃山空吧。从前您是王妃, 自有月例银子。如今光有出的,没有进的……”薛山兰拿小夹子一颗颗取出烤得微焦板栗, 放在一旁的盘子里晾凉。
“你是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嫁妆有多少。”小竹不屑道。
薛山兰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目光定定地看向李知意。
才刚刚沐浴过的李知意此刻宛若出水新桃, 娇嫩的脸颊微红,嘴唇浅浅抿一抿, 思索道:“你说得对,总不好坐吃山空的。不过……我记得薛姐姐说过,如今商铺赋税极高,并不能赚得多少银钱。”
“是。”薛山兰点头。
“何况我们都不擅长经营, 好掌柜更是不好找。”李知意以手敲击着脸颊,笑道:“我有主意了。你们放心,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