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惠紧张兮兮地摇头,又握了温淑的手,直到将人拉到墙角,才低低道:“姐,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我,我也是刚才在路上才想到的。”
“什么秘密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之前姑姑们教的,你都忘了吗?”温淑不以为意道。
温惠苦笑着摇头,舌头仿佛黏在上颚。直到温淑接连追问了好几次,她才艰涩道:“姐,我觉得,陛下他……他好像……”
“哎呀,急死我了,他好像什么呀!”温淑捏着她的胳膊迫切问。
温惠对上亲姐姐的杏仁眼,一咬牙,终于说道:“陛下他……好像不能人事!”
“什么!?”温淑短促而痉挛地喊出声来。
隔日,麒麟宫中,雪中春信的气息已经渐渐散去,变成了安神助眠的木樨香。然而榻上的帝王却依旧在辗转反侧,朝堂上灿若岩下之电的神气面容,此刻却显出几分少年才有的浮躁气盛。
“陛下,您还不安歇吗?”守在外头的赵喜听了半天里头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压低嗓子问了一句。
殿内明显安静下来,甚至久久没有回应。直到赵喜接连打了好几个瞌睡,差点把帽子跌到地上时,才听见殿内传来一道自言自语的声音。
“朕这床啊……太大。”
困得迷迷糊糊的赵喜想了好几遍也没想明白这一位到底是想换床,还是想招幸嫔妃。左右也想不明白了,赵喜决定假装没听见。
然而,还没等他把帽子扶正呢,寝殿的门呼啦一声开了,那一位瘟神般的人物应声而出,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凉薄。“朕要回潜邸。”
“陛下……”赵喜哭丧着脸,连呵欠都没力气打了。
祁渊睨他一眼,道了一句朕也困着呢。
这……这倒是。赵喜承认,他好歹轮值的时候能睡好,可这一位也不知是怎么着,自从当上了帝王,就没一日睡好觉的时候。为此,他还特意向潜邸的奴才打听过,据说在潜邸时也没这个毛病。
“不用你陪着了。”祁渊不耐道:“叫高酿来。”
赵喜感恩戴德。
高酿是习惯昼伏夜出的人,果然一路更加精神些。待入了潜邸,这的奴才早已准备好了接驾。
“去梧桐院,看看那里从前用的什么香。还有被子枕头,都用的什么料子。”祁渊记得,他从前在梧桐院的时候睡得最好。
“陛下……”
“朕就在花房,有事会叫你的。”祁渊打断了他的话,抬步往花房走去。
虽是冬日,但花房里却依然暖意扑面。又因特意关照过,所以从前的陈设一点未改,那棵地栽月季也一如既往地绿意盎然。
祁渊坐在茶桌对面的藤椅里,亲手操起铜剪,慢慢将斜逸旁出的枝丫去除。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帝王,此刻的神色却如孩童般认真。
“当帝王,其实也挺没趣的。”祁渊将修剪下来的枝丫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嘴唇轻轻抿起。
“儿臣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麒麟宫这么大,原来国事这样多。”
“最要紧的是,如今儿臣做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了。那些吃着俸禄的朝臣们,只会说陛下圣明,陛下高见。朕每日看见的,都是他们谄媚的笑脸,可朕想听的是其实是他们的心里话,不是阿谀,也不是奉承。”
祁渊唇畔的笑容很是苦涩。
“有时候,儿臣也很后悔,当初是不是对几位兄长下手太狠了些。如今这些手足同胞,也尽是自己的狭隘心思,全然不会顾及江山社稷。”
“也是。这江山,毕竟是儿臣一个人的江山了,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祁渊捻动月季下的一抹土,指腹上传来潮湿黏腻的触感。
“高处不胜寒啊。”他慨叹着,稍一用力,手中的泥土被捻动成渣。“如今儿臣才明白这五个字的含义。”
而到此刻,他竟也有几分理解自己的父皇了。他担不得这样大的担子,又舍不得这般荣华富贵,所以便将心思全都放在了长生之术上。
“若是您在该多好啊。”祁渊的眼圈渐渐红了。“您要是在,儿臣就不会这么孤单了。儿臣不想穿这冰冷的龙袍,想穿您亲手做的衣裳。儿臣也不愿意吃什么山珍海味,御厨房的菜,没有一道比得上您亲手熬制的羹汤。”
祁渊还记得母妃熬汤的场景。
烹制膳食,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日要换着花样的去做,菜蔬从不相同。一根根洗净,切丝,雕花……调味,浅尝,看住火候,熬足时辰……
足够的爱,才能支撑一个人日复一日在灶火前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