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多话了。”祁臻察觉到李知意有些恍神，便不再与她多抱怨。“盼着陛下早日归来吧，这样于我，于百姓，于大祁都是好事……”
“是，知意也诚心祝祷吾皇能平安归来。”
看着李知意一脸虔诚的神情，祁臻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亲自将祁臻送到了大门口，李知意随着小丫鬟一道回了膳厅。膳厅的桌上，酒楼的闲汉早已将她们方才买下的菜肴送过来，此刻正冒着最后一丝热气。
最让人喜欢的还是那碗冰镇圆子。所谓圆子，是把绿豆去皮蒸熟后碾成泥，再加上一些蜜糖和糯米，共同搓成的小团子。这些团子煮熟后放在堆成山形的碎冰上，十分精致。而张家圆子之所以比旁人家的卖得好，是因为他们的冰镇圆子上还点缀着切成小块的樱桃煎。这樱桃煎是用樱桃、青梅汁和冰糖一道煮成，味道酸甜可口，配上清新的圆子，口感就更妙了。
此刻，小竹挖去一半的冰镇圆子放在另一只碗里，此刻正咯吱咯吱地咬着圆子。大约是吃得太美味了，她连身子都跟着轻轻摇摆起来，看得李知意忍不住抿唇一笑。
“姑娘快来呀，还是张家圆子好吃。”
李知意点点头坐下来，拿那黄地粉彩的羹匙搅了搅，最后却是先挖了一口碎冰在嘴里。碎冰上是撒了几滴蜂蜜的，因此入口在冰凉之余，也有沁人心脾的甘甜。
小竹捡了自己碗里的樱桃煎，微酸的滋味让她的五官稍稍挤了一下。“樱桃煎有点酸，但是真好吃呀。”
“酸点才好吃。”李知意赞同地说了一句，手里的羹匙再次挖起的，是一颗饱满光滑的绿豆圆子。
小竹侧眸看了一眼，又瞧见李知意的膝盖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小块碎冰，便赶紧用帕子拂落。
碎冰无声地落在地上，须臾便化作了一滴水，映照着厅外一片艳丽的斜阳。在斜阳无限的光彩里，双腮红润的小竹渐渐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慢慢开口道：“姑娘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印象最深的风寒，一共有三次。”
“哪三次？”李知意撂下勺子，很快扭头看向小竹。淡染铅华的脸上，她的容色依然艳艳如花树堆雪。
手里的羹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小竹继续开口：“最远的一次，是姑娘当初收留我的时候。”
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目光，谁都没有再多提这件事。
“最近的一次，是姑娘当初出宫的时候。”
“我永世不忘。”李知意毫不犹豫说道。
“还有一次。”小竹撂下手里的羹匙，耸肩一笑道：“姑娘也知道，是在祈雨那几天。”
“嗯。”李知意点点头，低垂鬓上斜插的嵌珍珠碧玉步摇颤颤而动。此刻的她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可等到小竹说完事情始末，李知意才知道，原来她知道的仅仅是面上的事而已。小竹对她的付出，远比她想得还要多。
“姑娘你先病倒的，那时候的五皇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帮忙找医士。真是好笑呀，后来我才想明白，大约是因为老爷曾说过凤命不会生病之类的话，所以为了不丢凤命的名头，五皇子才这样做。”
“可我还是吃到药了？”李知意隐约记得。
小竹大幅度地点点头，脚尖轻轻晃荡着，继续道：“因为五皇子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说，虽然不能把医士请进门，但府上若有感染风寒的人，却可以去看医士。自然了，这人决不能是您。”
空中没有一抹云，地上没有一寸风。但李知意还是打了个哆嗦，因为她听见小竹讲起了那几桶冰水的故事。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几日，正是小竹来月事的日子。李知意无法想象，一桶桶冰水淋在头上，该是如何的寒心彻骨。
“所以我们当初出发去蜀州的时候，祁渊用了同样的法子……”
“是。因为我是姑娘的人。所以，陛下是用这样的法子在向我道歉，更是弥补当初对姑娘犯下的过错。”小竹转过身来，将李知意冰冷的手窝在手心里。“可是姑娘，我不能原谅他，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他可以伤害我，哪怕打死我也不要紧。可他伤害了姑娘，害得姑娘曾经那么伤心，所以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姑娘，杀人是要偿命的。可偿命的人，难道就能将死去的人带回来吗？这永远也不可能。所以，如同泼出去的水永远无法收回，如同破碎的镜子永远无法重圆，他祁渊对姑娘的伤害，这辈子也不能补偿万一。”
“我今天说这番话，不是为了让姑娘难受，只是为了求求姑娘。求姑娘看在小竹曾为你受苦的份上，别对他心软。今日，别说他是失踪了，哪怕他是真的伤了，死了，姑娘都别再管了，也别再想了，成吗？”小竹目光哀戚，脸色惨白，如同一只失了方向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