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船时, 山兰扶了小竹的手,把彭长源一人丢在了后头。李知意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只见生得五大三粗的彭长源手里一直捧着一个密封好的酒坛。她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彭长源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在山兰怀孕的时候还这般对酒恋恋不放吧。
想到这里,她趁着山兰收拾行李的功夫, 扯动小竹的衣袖, 低声道:“有些话总要说开了好, 你别总拦在中间呀。”
“那要是山兰姐姐气大了怎么办。”小竹有些不放心。
李知意眼神中亦有些顾虑,便道:“那我们在左右转悠几圈就是了。瞧着形势不对, 赶紧拉开。”
“这样很好。”小竹点点头, 便说要带李知意去看看前面的风景。于是, 船舱里只留下了山兰和彭长源两人。
这艘船没有来时那般大,故而李知意和小竹虽站在外头, 但也能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似乎两个人非但没有争吵的意思,反而语气越来越平和。李知意和小竹听着便放下心来,走得更远了一些,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须臾过后,二人被江风吹得有些累了,正要回转的时候,见到山兰抱着一个酒坛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那个酒坛子,正是之前彭长源一直抱着的。
“娘子。”山兰的眼圈红红的,从前看上去有几分刻板的脸此刻莫名柔和了许多。
李知意心里一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疾行几步,一把握住了山兰的手。“没事的,没事的。”她急促而轻柔地重复着,乌黑的碎发在鬓边轻舞。
山兰心里一暖,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娘子,不是咱们想的那样的。”说话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彭长源正站在那憨笑着挠头。
她半是嫌弃半是喜欢的一笑,扭过头来将怀中的酒坛凑到李知意的面前。“娘子闻闻,是什么味?”
李知意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拔下酒塞间,不等用手扇动,江风便送来了一股浓烈的药酒气息。“是药酒?”小竹瞪大了圆圆的美目。
山兰抿唇点点头,有些赧然道:“娘子还记得吗,我父亲有腿疾,如今行走十分艰难。”
“嗯,我知道。”
“咱们姑娘还请医士去帮忙看过呢,可惜都说不大好。”小竹在旁道。
“是。”山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继续说道:“之前我与彭长源念叨,说可惜了我父亲腿不好,这孩子生下来,只怕外祖父连抱都抱不得。本也是随口一说,谁想他竟上了心。这一回他贸然去江州,不是因为惦念江州有好酒,而是因为听说江州有一种能治腿疾的药酒,每日几回抹上去,就能恢复如常。这不,眼前的这一坛就是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的嘛,自从来了蜀州,彭大哥一直没怎么喝过酒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酒瘾又犯了,原来不是犯了酒瘾,而是去寻这药酒去了。”
“是啊,也是运气不好。”山兰忽而眉心浮现了川字纹,慨叹道:“方才我瞧了一眼,他竟被打得一身伤……就为了护住这酒坛子……那些人后来以为他是痴傻的,这才放了他一码。”
“包裹里应该还有些应急的药草。”李知意赶紧道。
“已经给他敷过了,他到客栈的时间早,在客栈也用了些药,不碍事的。”山兰如此说着,但显然还是十分心疼。
“那我可得好好护好了这酒坛子。”小竹大改对眼前酒坛的鄙夷态度,双手亲自捧了,说要放到磕不着的地方去。
李知意和山兰坐在一处,听着小竹大声地喊着彭大哥,二人不由得都笑了笑。
江风吹来,药酒的气息渐渐散去,只剩一片潮湿的暖意。
“江水的方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山兰忽然开了口。“但,船的方向一直在改变。顺流而下,逆流而上,都在一念之间而已。”
李知意默然听着,随手将帕子覆在面上。清风吹动间,净透的白锦帕子稳稳地贴在面颊上,余四角轻轻招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山兰又重复了一遍昨晚的话,而后上前,握住了李知意温热的手。
白锦帕到底还是随风飘走了,重新露出了李知意白皙的面颊。她红嫩的唇微微抿起,眼眸里映着无尽的温柔和纯净。
“要傍晚时分才能靠岸呢。娘子中午要吃些什么?早上我瞧着船老大拎了些鲜笋来呢。”
“你不能再烹制饭食了。”李知意立刻紧张道。
“山兰姐姐不能做,我来做呀。”小竹自告奋勇。“这些天在蜀州,咱们吃过的笋可不少。什么春笋爆炒鸡、腌菜炒燕笋、青笋酱汁肉、青笋葱椒丸子……想想就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