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着外面官军的催促声越来越大,李知意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只能深深地冲着孟婆婆鞠了一躬。“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快走吧。出去之后,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孟婆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二人推出了后门。
出了门,二人都不敢再言语,赶紧蹑手蹑脚地奔着院门走去。
而这会,孟婆婆一边轻声关上了后门,一边抹掉了眼角的两抹泪花,唤过了小橘。“小橘啊,好孩子,祖母要跟着那些官爷们出趟远门。”
她掏不出银子来,只能把自己交出去。虽然年纪大些,但总比把小竹交出去好。
“婆婆不用去的。”小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不是,你听祖母说。”孟婆婆的神色宛如慨然赴死,只是看着小橘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心疼与不舍。“祖母得去……你一会就钻进水缸下面……”
“祖母不用去的。”小橘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抽出一大叠银票递给她。“那位李姐姐说了,有这些东西,祖母不用出门的。”
“这是……”孟婆婆看怔了。要是她没看错的话,每张银票都是五十两的,一共有二十几张。是啊,五十两未必能打发得了那些官军,但若给他们一百两,一百五十两,自己的年纪又这般大,他们定然能放过自己的。
想到这里,热泪盈眶的孟婆婆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小橘。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孟婆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的一个善举不仅换了她和小橘的平安,更保了小橘一辈子的富贵。
另一边,李知意和小竹顺着后门跑出去,才发现这是一条相对僻静些的长街。然而,这条长街上并非无人。相反,她们几乎一露头便被不远处的一众兵士看见了。
“韩校尉,那边有两个女人。”
“这个时候跑出去,定是旁州来的游民。去,抓了,正好充数。”
轻飘飘两句话,几乎决定了李知意和小竹接下来的命运。七八名军士在一瞬间抓起长枪,冲着二人跑过来。
“姑娘,快跑。”小竹反应快,立刻抓着李知意的胳膊,带着她在长街上飞奔起来。
“妈的,这两个小贱人还真能跑。一会抓住了,老子非先泄泄火不可。”一个满脸胡茬,带着刀疤的男人一边追,一边恶狠狠道。
李知意听见这话,腿不由得软了一下。还好小竹抓得紧,不然她一定会跌坐在路边。
月色照着深夜的长街,石板路是透亮的,可放眼望去,左右的巷子和角落都是漆黑的,似乎随时就会从里面钻出一只凌厉的野猫。但此刻,身后的压迫要比野猫可怕多了。那七八名军士一会唾骂着一会威胁着,而且步子越来越重,喘息声也越来越近。
李知意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是绝望,这种绝望与从前的那种伤心式的绝望毫无关联。此刻,她好像被泡在湖水里,虽然偶尔垫脚时能勉强呼吸一下,但却眼睁睁看着有人一直在往湖里倒水,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这是江州的月亮,也是蜀州的月亮,更是祁京城的月亮。
它那么明亮,明亮而又公平。可地上的人们,却没有公平地对待它。他们给它呈现的,不仅是家和人美的欢愉,更是一出又一出的闹剧,一件又一件的惨案。
她的嗓子好像要裂开了,她的腿仿佛已经踩在棉花上了,她的胸膛仿佛要炸开了。
再坚持一会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可两条腿却越来越不听使唤,身后的那些唾骂声也越来越大了。
“小竹啊。”李知意的眼睛美得如天上的月牙,嗓音却迟滞如刮竹。
“姑娘别说话,拐个弯就到……西城门了。没准城门此刻……开着,咱们能跑出去呢。没准门口一辆空马车,咱们能……上去呢。”小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她拉着李知意的手却半点不肯松开。
甚至,圆脸上,她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坚定,正如她每一次对李知意的回护。
可李知意的手冰冷滑腻,却渐渐从小竹的手里往外抽离。“让我救你一次,好不好?”她越跑越慢。“我留下,缠住他们……”
“姑娘说什么胡话呢。”小竹吓得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可她的手却滑如泥鳅,根本抓不住。像是溺水之人抓了一根脆弱的稻草,小竹慌得手指颤抖,慌得眼泪横流。
“小竹,相信我,我会缠住他们。好小竹,你跑吧,跑出城门去,跑回蜀州去。连祁京城也不要回去……我不会托付你任何事,你就好好活一次自己的人生,好不好。”李知意的声音无力而又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