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吧,瞧着是不错的点心。”孟婆婆笑着推开小孙女,这才继续道:“这件事与当今圣上脱不了干系。”
“圣上?”小竹提高了语气。
“是,圣上。”孟婆婆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听说有三名皇子联名上书,说新帝昏庸不治,他们提出了什么五王议政,要皇帝将大祁十三州府分给四位皇子和当今陛下一道治理。这上书竟然还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于是,皇帝只得答允下来。这不,我们江州被分给了不知哪位皇子,如今便闹成了这种模样。”
“竟然是这样。”一直哄着小孙女玩的小竹此刻凑过来,与李知意交换了诧异的眼神。二人谁也没想到,她们离京不过几个月,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啊,也是江州倒霉。听说旁边的蜀州是直隶于皇帝,由皇帝亲自治理的,所有的新政统统由皇帝安排,而蜀州上至高官,下至百姓,谁的话都可以上达天听。如此几个月下来,原本比江州差一大截的蜀州竟然过得百姓安乐,衣食富足,也真是皇帝好本事啊。”
“蜀州,竟直隶于当今圣上?”小竹想想这些日子在蜀州过的那些舒心日子,万万没想到竟然与当今皇帝有关。
李知意同样有些讶然,她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从前的那些事。没想到,她其实从未走出过他的江山。
“可到底江州为什么会这样呢?婆婆,我们进城的时候有不少男子,可走着走着,那些人竟全都不见了。”小竹不解地问。
孟婆婆不免又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两个月之前,有官府的人挨家挨户上门游说,说每家需要出两位男丁入行伍,填充江州兵力。若出不了两人,那么就会满门抄斩……于是,唉,好好的良民被逼坏了。好些人家男丁不够,便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上街掳一位外来的客商或是游人。官府也是糊涂,分明知道这些人的来路,却还是佯装不知,将人全都带到了军营。”
“那为何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呢?开着门岂不是更方便?”小竹又问。
“关着门,是因为官府的人一日三遍地来要东西,有时候连半夜也不放过。”
“要东西?”
“嗯。”孟婆婆拿木棍捅了捅灶里已经熄灭大半的火,无奈道:“官府的人会上门索要铁器,无论什么,只要是铁,一概会收缴上去。可若光是铁器,咱们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那些官兵上了门,拿咱们当出气筒似的,又打又骂,有时候连值钱的物件也不放过。所以,大伙索性把门锁起来关上,以期官府少来叨扰。”
“男丁……铁器……”一个让人害怕的念头慢慢从李知意的心里升腾起来。孟婆婆看出她的恐惧,却没有否定的意思,而是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只怕是有人要造反了。那么……
李知意的手指蜷曲着,慢慢捏紧袖口的一枚香蜂别针。她的脑海中此刻响起的,是陈宾先生当初站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一番话。
“天子膝下五位皇子,哪个暗中不使些计谋,又有哪个是心胸坦诚之人?若都像您说得这般,只怕死了都不知为何而死。”
这一次,目睹百姓的惊惶,她忽然意识到,陈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是不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或许这天下,的确需要一位既善阴谋也善阳谋的人来驾驭。
那么,祁渊或许很适合?
“如今江州百姓人人自危,像我这样能收留外人的,实在不多了。”孟婆婆似有所指地看向李知意。李知意心里顿时了然。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山兰只怕凶多吉少了。
她的心愈发沉郁。
“好了,你们先安歇吧。”孟婆婆瞧了瞧并不算宽敞的火炕,一时有些犹豫。李知意很快指着外间的方向道:“婆婆,内室暖和,还是您和孩子住吧。我瞧见外间有一张床,我们住那就行。”
“那好吧。”孟婆婆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只不过外间不能点灯了。”
“嗯,我明白,今晚月色好,不要紧的。”李知意答应下来,便与小竹一道出了内室。
外间的床紧紧靠着墙根,床上铺着半旧的靛蓝被褥。床尾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案,桌案上放着的是几个用泥巴捏成的小狗。就着夜色看去,似乎对面还摆着两三架长琴,此刻都用暗红色的布蒙了。
二人随意拿湿帕子擦了擦脸,便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可这月色太亮,照得人心里发慌,二人谁都睡不着,一道望着房梁上拴着的一块几乎没了颜色的旧红布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