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永嘉有自己的考量,晋王府并非密不透风的墙,未免走漏消息,她坚持乔装打扮亲自去见见这人。
马车在巷口停下,雪衣推着她停到孙锴家门前,婢女扣了叩门环。
许久不见人开门,婢女又冲着里面喊了几声,里面这才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女子中气十足地喊声:“谁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材健硕的女人探出头来,先是看到站在前头的婢女,脸上顿时露出戒备之色,冷哼道:“你找谁?”
“请问孙秀才是住在这里吗?”
妇人没回答,反而抱臂斜睨她一眼,“你谁啊?”
见婢女有些招架不住,雪衣上前甜甜笑道:“这位姐姐,我家主人想向孙秀才打听些事情。”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入妇人手中。
妇人察觉到手中银子的重量,立即喜笑颜开,探头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戴着幂篱的女子,见她衣着不凡,气度高华,原本的那点敌意立时烟消云散,赔着笑脸将人请了进去。
刚进了院子,就听她扯着大嗓门喊道:“书呆子,有人找你。”
孙秀才听得出自家婆娘语气中的欢喜,以为又是书塾里的学生来送礼,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训斥人的话刚要出口,抬头见到院中坐着的女子,登时哑了声。
愣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走到跟前施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娘子找孙某何事?”
永嘉看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后者立即捧出一个掐丝金知了云雾纹的红木小匣子,打开里面是几只散发着幽幽墨香的墨锭。
孙秀才虽家境不富裕,但也曾见过世面,只那装礼物的红木小匣子便已价值不菲,更何况里面价值连城的徽墨紫玉光,那可是皇室贡品。
他咽了口唾沫,再看向坐在轮椅上女子时态度不由谦恭了几分。
“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顿了顿,沉声道:“萧承嗣,你还记得他吗?”
孙秀才怔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他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穷困潦倒是他接济了我,并安排我住在他的书肆中。”
永嘉并没有特别想问的,她其实也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便道:“你便与我说说此人的过往便是。”
孙秀才想了想,便从他与萧承嗣的相遇相识说了起来,他说一会儿会偶尔停顿片刻,此时在回忆当时的情形,但在谈及萧承嗣才学时,他明显感觉到孙秀才的激动与崇拜。
“他既如你所说才高八斗为何二十四岁仍是一介白身?”
对读书人来说功成名就乃是毕生的追求,她不相信有人能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即便那些隐士大儒也并非淡漠功名之人,不然又何来终南捷径一说。
“他说他无意功名。”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假的,他有次醉酒说新科状元的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状元游街时他还躲在酒楼上偷偷地看……依照我猜测,他定是祖上犯过事儿,无法参加科举。”
永嘉心头微微一动,笑了笑:“你说他喜好诗文,那他可有墨宝留世。”
孙秀才摇了摇头道:“都在那场大火里烧了个干净,不过我倒是记得一些,我这就写给您看。”
他自去拿来笔墨,孙娘子也端了茶水上来,讪讪笑道:“我这里没啥好茶,您将就这用。”
永嘉并未动桌上的茶盏,她看向孙娘子道:“你认识萧承嗣吗?”
闻言,孙娘子脸上竟挂了几分羞怯的笑,声音也柔和了几分,道:“萧先生生得好,待人也温和,那是顶顶好的人呢。我那时在萧先生家中做帮厨,他从未苛待过下人,还时常让我带些吃食回家给家人。”
“他……他有心仪之人吗?”在她看来女子较男子更为敏锐,倘若她心中的怀疑都是真的,那么萧承嗣不曾婚娶的原因便说得通了。
“有的,我虽然没有见过那女子,但经常看到萧先生对着一个女子的香囊发呆。我听下人说他寝房内挂着一只灯笼,上面画着的女子就是他心上人。”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她虽知不可能,但仍旧问了出来,“你见过那个灯笼吗,那女子长得什么样?”
“我当然没见过,不过我家那书呆子见过。”
正说着孙秀才已拿了几张纸过来,上面的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书就。
永嘉拿过纸张翻过,见上面多是些郁郁不得志的幽怨之言,再就是男女牵肠挂肚的相思之句,只是翻到最后一张纸上的几句诗,甚至有的称不上是诗,她的心蓦地悬了起来。
“……江山破碎在霜雪,北望王师又一年……”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