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解到后面, 动作越缓慢, 因为布条早已和血肉模糊的伤口黏为一体。
孟楚瑶倒吸口凉气, 心口随着撕拉隐隐疼痛着。
季凛云只能听见声音, 看不见她的神情,渐渐佝偻起背, 双手绕到身后,握住她的双臂,长指探进她的掌心,争夺布条:“剩下的我来吧,不要弄脏你的手。”
孟楚瑶不松手,“一点也不脏,你是不是没上药。”布条就这么随意地缠上去止血。
“嗯。”他许久没这么痛了,竟有些受不住。
清晨醒来,刮去烂肉用了太长时间,他还要找地方燃烧烂肉和血布,所以囫囵用白布止住血。
他未想过楚瑶会来飞霜殿,仅是熏香掩盖身上的血腥气,就连殿内的血腥也并没有逐个角落熏香覆盖。
布条已经解到腰腹下,揭开时粘附着血丝,孟楚瑶心揪成一团,小心翼翼处理。
当最后一片布条揭掉时,她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在众多白瓷瓶中找到金疮药,命他趴在软榻上,将药粉抖撒在脊背上。
用尽三瓶金疮药,才全数遮盖住脊背的血肉,“起身吧,面向我坐着。”
季凛云很安静,起身坐好,挺胸吸腹,没说一句话。
视线顺势落在光洁的锁骨附近,上面有斑驳交错的淡痕,指腹挖出厚厚一坨油膏,轻柔前后涂抹。
前胸的疤痕并不狰狞,多是细长,只是数目繁多,不断交叠截断,铺满了整个前胸。
锁骨以下,竟找不出一块好的。
抬眼时,眼尾的余光瞥见季凛云咬着下唇。
她微愣,“弄痛你了吗?”手指曲折,指骨按在下唇,牙关一颤松开,下唇都咬出了印子。
“不痛,只是有些许痒。”声音微涩,太痒了,痒得好似要长出血肉。
“忍忍吧,别咬嘴唇了,否则哪哪都是伤了。”孟楚瑶柔声道。
前胸的情况要比后背好太多,孟楚瑶心思松散了些,有心力聊闲话:“前胸的伤是怎么来的。”
“幼时练武,总学不好,师傅便用柳条鞭笞。”肌肤上的指腹移开,许久没落下,他垂首,只能看见她密而翘的长睫。
“孩子肌肤嫩,涂涂药膏就能恢复如新,只是我那时放任不管,新伤叠旧伤,久而久之越发不能看了。”彼时他不会知晓,未来会爱上一个女子。
就连察觉爱上她时,亦未奢望过有机会和她在一起,更没料到身上这些可怖的疤痕,将来某天全部袒露在她眼皮下
他轻轻握住她的半边手掌,“楚瑶别看了,看着挺骇人。”拾起衣裳,要擦去她指腹上滑腻的油膏。
孟楚瑶躲过,蹙眉道:“别动,快要抹完了,我不喜半途而废。”反手压下季凛云不安分的手。
“先前处理你的后背,我不曾说一句话,前胸算什么,反倒平常得很,而且!”孟楚瑶重重咬着最后两个字,刻意停顿,抬眼撞进季凛云闪烁的目光里。
“我若说不害怕这些伤痕,必然是假话。见到旁人的伤口,便不自禁联想伤从何而来,平整的肌肤被划开豁口,血肉淋漓。还会猜是何种痛楚,一定比被针戳刺痛,和从树上跌落摔断手臂比呢。” 1
“你身上有多少伤,便痛了多少次。”药膏抹至腰腹,她歪着头,低声说话,“这是我看到你伤痕时的想法,所以不要害怕我会嫌你丑,也不要自觉形秽。”
季凛云瞳孔一缩,双眼酸涩地痛着,眼前不知不觉迷雾四起,渐渐看不清孟楚瑶坦荡怜惜的眼神。
他狼狈地移开眼,抬手挡在眼下,哽咽着低应一声。
前胸涂完,顺便将手臂也查看,疤痕一处不漏全涂上。
自然,挡脸的手臂也被孟楚瑶不由分说拽下来,随之看到他双眼通红,眼泪止在鼻梁处,局促地看着她。
孟楚瑶不知为何也局促起来,像是做错了事,一不小心揭开旁人遮羞布,只得心虚地移开诧异的目光。
涂完药膏则是缠绕上崭新的长布,孟楚瑶脱去鞋,跪坐在软榻上,让季凛云侧对着她。
缠绕时,身体拉近,脸颊无可避免碰触到他温热的肌肤,但她眼观鼻鼻观心,双手配合着,心中只想着包扎。
直到将左肩也缠上,将长布尾巴塞进夹层里固定,才心满意足地前后检查。
季凛云整个过程安静配合,即使挣扎也能轻松镇压,像个捏在手心里任人翻来倒去的提线木偶。
顺利包扎妥当,孟楚瑶沉郁的心境终于舒畅,目光不自觉落在一处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