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他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是么,那就请顾长老现在回头看看,我的表情,顾长老可还满意?”
顾覃没料到竟有外人不经宣禀,擅闯顾家执法堂的暗牢,他转身瞧见来人,顿时又惊又怒,“……六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慕容胤扫了眼明显被人动了私刑,伤势不轻的人,压下眼中的怒火,“顾家擅自从我宫中带人,我自然要来讨个说法。”
男人沉着脸,并没将一个破落皇子放在眼里,“顾斐行刺皇子,罪不容恕,还望六殿下不要阻挠顾家执行律法。”
“好个执行律法!刑部的文书能否借我一观?”
顾覃皱起眉头,连连摆手,“案子尚未开审,朝廷何来文书。”
慕容胤眼中露出笑容,“案子尚未开审,事情尚无定论,那么敢问顾长老执行的是哪家的律法?”
“自然是我顾家的家法。”
“我竟不知家法优于国法,族律先于国律,既然如此,我大燕国不若改名换姓,姓顾岂不更好?”
顾覃变了脸,原是信口开河,未曾想少子轻飘飘一句话,便给顾家扣上了亡宗灭族的罪名。
他回过神来,头上已不觉冒出冷汗,“微臣……失言……”
慕容胤在心中冷笑,收拾这种刁蛮无脑的臣子,有时候还真用不着什么生杀大权。
顾覃又恼又恨,心中又隐隐觉出不安,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向不为人所重的六皇子身上竟隐隐有一种叫他心惊胆战的帝王威仪,现下又叫人捏住话柄,若此事传到老祖宗耳朵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从四品归德中郎将顾覃,可知你该当何罪!”
正天人交战,惶惶不安时,忽然雷霆贯耳一声喝问,唬得他膝盖一软,“臣罪该万死!”
小安子躲在一旁,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这还是刚刚跟他一道从臭水沟里钻出来的主子么?
他想笑又不敢笑,瞧着顾斐一身是血,又担心得紧,也不知他主子施了什么法术,顾家这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大官居然就这么面无人色地矮了半截。
嘿,向他主子这种娇气,懒惰,记性还不好的恶势力低头,可真没骨气!
慕容胤并没觉得这礼重到哪儿去,重来一回,难道他还会畏惧这些已经叫他七零八落拆过一回的老世家。
“顾长老,你该不该死,自有陛下决断,我一个‘失去继储资格的破落皇子’可做不了主,小安子,还不滚过来。”
少年闻声,赶忙挺直胸脯,强行瞪圆两只毫无威慑力的鱼泡眼跑进石室里,手脚并用解下遍身是伤的人,担心不已地望着立在不远处,对此视而不见的人,“主子……”
慕容胤看向脸色忽红忽白的顾覃,“顾长老,我一个‘失去继储资格的破落皇子’现今连副车马也使唤不动了,还要麻烦你做做好事把我宫里的人送回去才是。”
顾覃给人拿了短处,又叫一个少子作弄得颜面全无,此时脸上无光,只想叫他快走。
甚是憋屈地招呼了侍卫准备车马,正待拂袖而去,顾覃却又被面前人伸手拦了下来。
“六殿下还有何贵干?”
慕容胤笑吟吟道,“难得今日有这等荣幸,入府拜会,顾长老怎不领我四处走走,见见长辈?”
顾覃拧紧眉头,“六殿下,长辈俱在朝中,不劳六殿下挂念了。”
慕容胤面露诧异,“不算远亲,顾家嫡室上下二百六十一口,俱在朝中?”他说着又探身近前,好奇地追问了一句,“这么多人俱在朝中……逼宫么?”
“你!”
不待他破口大骂,卫士已领命而来,“五爷,老太爷有请六殿下。”
慕容胤闻说,意有所指地挑起眉头,“看来是‘长辈’下朝回府了,顾长老,你说是不是?”
顾覃一张脸阴晴不定,黑得吓人,“有请六殿下。”
慕容胤亲眼看着车马驶离顾府,这才跟着顾家下人转入内宅。
“傻子,你吃吗?快吃吧,可好吃了!”
“哈哈哈,傻子快张嘴,接住了给你赏钱!”
“咽下去,听到没有,咽下去,你这傻子还敢吐,看我不打死你!”
……
慕容胤停下脚步,看向花园一角嬉闹的孩童,他不假思索走上前去,伸手推开围在一起的锦衣少年,正见人后一个满脸泥垢的小童呆呆坐在雪地里,大张的嘴里塞得满是雪泥。
他扫了眼这群胡闹的小鬼,赶在那孩子傻傻将脏东西咽下去之前,急忙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抠出他嘴里的湿泥,又捻起袖子擦净他脏兮兮的小脸。
上辈子他知道顾斐还有个弟弟时,这孩子已经病死了。
顾斐心心念念要给这个痴儿在顾家族谱上添个姓名,却不知弱肉强食,本是人间至理,他以为能让亲弟弟荫蔽一生的顾家,其实才是真正的苦海恶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