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子挣扎着从他手里跳下来,“差一点被谁捉住了?”
“……裴夫人。”
小安子摸着下巴,老神在在盯着他,若有所思道,“主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慕容胤伸手推开小崽子在跟前摇来晃去的脑袋,“胡言乱语,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说着,刚刚才见舒展的眉头,此时又不由自主拧在了一处。
他下意识探手入怀,自怀中摸出一把纠结的乱发,这是昨夜他从玉梳上悄悄抹下的,他虽不懂医道,可也知晓发丝脱落是气血衰颓的征兆。
他感到一阵心慌,不,不,不,该是他想多了,上辈子裴景熙外理邦交,内合朝议,分明好好的。
他当不会记错,至少十年内,那人不会有事,给他十年时间,山海都能寻遍,还怕找不来灵药么?也不知那封信送到阿舅手里了没有。
“主子,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 “没什么,你刚刚问我什么?”
“问你什么是了不得的事呀!”
慕容胤扬手要打,“小小年纪,你问那么多作甚。”
少年机灵,赶忙矮身避开,“不问就不问,做什么又凶我。”
他见主子装腔作势,也不是真要打,扭回来接下顾元宝,想起昨夜三人一道转街时欢聚玩耍的时光,忍不住一脸羡慕地瞧着面前人,“主子,茂竹哥好有钱,有一大袋银子呢!”
慕容胤听出他话中之意,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我没给你钱么?”
少年皱皱鼻子,低声咕哝了一句,“就那么几个钱,主子你也好意思说……”
慕容胤语重心长地拍拍小奴的肩膀,“人呢,要艰苦奋斗,不要一味攀比。”
小安子惆怅地瞪着两只大眼,“主子,艰苦我瞧见了,可怎没见你奋斗呢?”
慕容胤叫这小鬼噎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小安子朝顾元宝作了个怪脸,心里还惦记着昨夜吓得他整晚没睡好的另外一件事,“主子,陛下何时才会把城外的蜀人撵走?”
慕容胤微微一愣,“都已撵到城外了,还要往哪儿撵去?”
少年想起昨夜在街上听到的传闻,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主子,我听说,那些蜀人坏极,没有东西吃,就从村子里偷小孩煮来吃……”
慕容胤蓦地顿住脚步,此语实在耸人听闻,“这话你听谁说的?”
小安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他拉紧顾元宝,紧张兮兮道,“昨晚转街路上听人讲的,大家都这么说,城外的村子里已经有好些小孩儿被抓走吃掉了,好几个都跟元宝差不多大呢,实在怕人得紧。”
慕容胤脸色难看至极,灾荒之年,人相食并非奇事,但现下无论如何远不该到这个地步。
天色未明,早点摊子已生火开灶忙碌起来,小娃娃卷着袖子,蹲在炉边,麻利往灶膛内添着柴火,“阿婆,恩人何时还会来呢?”
老妇人呵呵笑道,“这个老婆子可说不准,哪天再被人打出来的时候,兴许就来了。”
涂山鲤摸摸卧在脚边的狗儿,闻听此言,面上尽是担忧,“阿婆,何人驱打恩人?可是城里的恶霸吗?”
老妇人笑瞧了他一眼,“来与不来有甚么打紧,你还要报答他不成?”
涂山鲤连连点头,“恩人救我性命,予我衣食,大恩大德,自当回报。”
“嚯,小小年纪,你欲如何回报他?”
小娃娃想了想,“我为恩人当牛做马!”
老妇人闻言大笑,“当牛也不过牛犊一个,做马也只是马驹一匹,你那恩人已说了,不须你报答。”
涂山鲤蹭蹭脑门上的柴灰,“可我总要知晓恩人是哪般模样。”
“莫急,莫急,你那恩人风仪姿态,世间少有,他若经过,老婆子定当指给你瞧,届时,你上去磕三个响头,也不枉他一枚上品玉簪,换你一条小命。”
老妇人掀开笼屉,香喷喷的白汽窜将起来,她捡了一个烫手的肉包,递给灶前烧火的娃娃,“快些吃一个,趁热呢!”
涂山鲤高兴地接过肉包子,一口咬下去,香掉了鼻子,再咬第二口,却又忽然心头一酸,悲从中来。
他在这里穿棉衣,睡暖床,吃肉包,可是族人却都还在城外挨饿受冻,钻山挖地,四处求食。
尽管他们并不喜欢他,对他也不好,但族长说过,他们同族同宗,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果,注定从生到死血脉相连。
一想到那些人还在城外受苦受难,他便觉自己在此独享衣食,实在是天大的罪孽。
“阿虎,接着!”
“好嘞!”
“哥,我来帮你!”
“你们几个当心着点儿,那个放上面,这个,这个放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