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之躺了大半夜才稍稍缓过神来,房里的尸体已被搬挪出去,血迹也清理过,穿堂风将屋子里的血腥气淘换干净,若不仔细分辨,他几乎要以为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什么也没发生。
他看向灯前独坐的人,裴公子与他结交虽另有所图,但其人开心见诚,推心置腹,是不可多得的君子,他顾念这份情谊,对方的人,他理当竭力照拂,可兄长这样稳重,弟弟却没有一个叫人省心,先是那位五公子一意孤行硬闯积云山,再是这位六公子将一国王侯说砍就砍了。
贺大人带着那两个鬼奴已去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他掀开身上的棉被,想要起身,却被先一步走到跟前的人按了回去。
“你伤得不轻,别再乱动了。”
他望着对方紧拧的眉头,“若此事不能善了,便是我错手将他杀了。”
慕容胤笑了,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更美了,不单美,而且跟他从前喜欢的那个人十分相像,最是六神无主时强作镇定,自顾不暇又偏爱逞强,他们都是被命运困在囚笼里的人,当着外人的面妥协认命,一平如水,背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反抗。他知道这样的人一旦挣脱束缚,便似凤凰涅槃,定能脱胎换骨。
楚易之本是为了安慰他,这小子却反而瞧着他笑,一双眼映着房中跃动的烛火,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着两盏浮灯,眼中尽管没有半分狎戏之意,却还是瞧得他老大不好意思,“看着我做什么?”
“你若能错手将他杀了,也不会给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合着我该谢你替我出头?”
“我不曾替你出头。”慕容胤实话实讲。
“那为何动手杀人?”
“他该杀。”
“天下该杀之人莫非都能杀尽?”
“当然杀不尽。”
“裴公子难道没教过你小不忍则乱大谋?”
“教了,但忍不了。”
楚易之叹息着将人引到床前坐下,“若你不曾冲动而为,七日后封侯大典,原本是一个进宫救人的机会,那天黄道吉日,正是张道人开炉炼药之期。”
“救他出来,我总能想到别的办法,但忍不了就是忍不了。”
“那你倒是说个别的办法来听听?”
“我……”
他见对方吃瘪,也不再言语戏弄,“无论如何,我当谢你。”
“我不用你谢。”
楚易之笑他少年心性,就说他一句还生气了。
慕容胤并没生他的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到现在还没想出办法来。要是鬼面在就好了,若有他在,事情定然迎刃而解,有那般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桃代李僵,不单今夜之事神不知鬼不觉,进宫救人想来也易如反掌。
“公子,大人他们回来了!”小丫头在廊上低声通禀。
楚易之精神一震,“快去看看!”
贺琮卷入此事,已是骑虎难下,他骑虎难下不要紧,只怕连累贺家招来灭门之祸,所以万般无奈才同意妹妹出此下策。可当众人瞧见他带回来的人时,才知这不单是个下策,当真是个下策中的下下策。
第133章 误会?
“嘿嘿嘿……姐姐……”
贺岚瞪着一边流口水,一边冲她傻笑,明显神志不清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他怎么成这样了?”
贺琮脸色也十分难看,“司徒定海将他关在地牢里,还拿镣铐锁着,跟喂狗没两样,自然好人也要疯掉。”
欧阳羡眼中也露出忧色,若不是贺岚说起,他早忘了司徒定海竟还有这样一个同胞兄弟。
“也就是说,他从前不疯,那又为何囚禁他?”
贺琮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连累贺家,但不代表他就对那个外人有了什么好感。
贺岚见兄长冷哼一声反而将脸别开了,实在有欠风度,她望向一旁开口询问的人,“公子勿怪,当年司徒夫人坏了一对双生子,生头胎时难产,险些将第二个孩子闷死在腹中,司徒夫人便认为长子不祥,后来果真有一个道人上门卜了一卦,说他家这一代命里只有一子,却意外得了两个,长子命硬,终有一天要克死兄弟。司徒家为了保全两个儿子,就藏起了一个,既没取名,也未赐字,并且对外宣称只有一子,想来是双亲过世后,司徒定海薄待这个兄长,将他害成这样。”
贺岚沉思片刻,“这样,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跟他聊聊,看能否唤回他的神志。”
“这怎么可以?你怎知他……”
不等男人反驳的话说完,贺岚已别有深意地打断了他,“你不放心可以留下一起,别忘了,我少时翻墙进去跟他玩,踩的还是你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