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甩开老父,气得跳脚,“爹!”
老王见姑娘不依不饶,也沉下脸唬了她一句,“好了,不许跟父王闹了。”
“父王已经不疼我了!”
登高远望,月下千帐灯火,百里连营,老将军撂下手中的百炼钢刀,撩起颌下苍髯,就着漫卷的风沙酣饮半坛烈酒,大呼痛快。
“爷,风好大。”封俊骋接住爷爷扔给他的酒坛,不想张嘴吃沙子。
老将军眼一斜,兔崽子忙憋着气抱着坛子咕嘟嘟灌了一嗓子。
封俊驰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战事险恶他早就习惯了,但他这回终于发现,人事竟也如此险恶,在他揣着一片良苦用心,给手下校尉介绍了一十八个好男儿后,那个臭小子却跟郡守家的小姐睡到了一张床上,并且过不几个月就要当爹了。
封俊骋打了个酒嗝,吐了半天沙子,回头望望兄长,“爷是有什么高兴的么?”
封俊驰拿过他手里的酒坛,晃了晃落满风沙的浑酒,“我记得小时候,爷也是带爹来这里喝酒,爷俩喝了整整一夜。”
“喝完呢?”
“喝完第二天,爹战死了。”
封俊骋听着大哥的冷笑话,咧嘴傻笑了一阵,笑完眼里又“啪嗒”掉出泪来,他抢过兄长手里的酒坛子,仰头一口气全喝干了。
兄弟俩望着月亮底下打醉拳的老头子,那片黄沙下面埋着封家祖祖辈辈的英灵,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阿弟,你怕么?”
“不怕,爹都不怕我怕什么。”
封骏驰指指老人家,“爷肯定怕,哭得比杀猪还难听。”
封俊骋挠挠头,“兴许爷是想爹了。”说完兄弟俩也抱头痛哭起来。
马车行到郊外,欧阳铎从车上下来,看着一片狼籍的战场,听得手下回报,“公子,郑统领追踪细作,遭遇伏击,已殉职了。”
欧阳铎盯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满意点头,“处理得很好,郑亳呢?”
“按主子的吩咐,留他一命,已关押在钧台狱中。”
欧阳铎不再多说,一个老儿留他一命就留他一命,反正陈王惯爱大赦天下,先关他一阵,寻个大赦的时机再将他放了便是。
他检查了郑万祥的尸身,刚要回转,又见暗卫飞马而来。
惊蛰藏在灌木丛中,见不远处的人神色仓皇,匆匆离去,小安子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惊蛰摇头,他们原本是按照裴公子的吩咐盯着郑万祥,裴公子已言明要放弃策反郑万祥这条路,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欧阳家竟下狠手将他杀了。
小安子拍拍少年的后背,“我们也快回去把这事告诉茂竹哥,再叫顾元宝去问问裴公子,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嘭”、“嘭”两声钝响,贺琮张眼一瞧,院前的守卫已给绿眼怪碗大的拳头砸出了脑浆,他眉头一拧急忙撤开了视线,虽是他命令下手的不假,可这俩人还真跟他们那位没谱儿的主子一个德行。
他眼望着二人潜入院中,可怜他自小熟读圣贤书,一腔热忱忠君爱国,万万没想到叫亲妹子坑上了贼船。
那个小子分明是就敌国派来的细作,特意赶在战前跑来刺杀陈国将领,好乱他军心。可她妹子倒好,一个女子见了那般惨状,反而抚掌称快,将别有用心硬说成英雄气概。
他原本无论如何也不该淌这趟浑水,可有一句话岚儿没说错,明日一早消息传扬出去,贺家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谁说不是呢,晚间那么多人瞧见他跟威远侯言语冲撞,甚至还惹得对方动了杀机,司徒定海在留景轩出事,旁人第一个怀疑的恐怕就是贺家。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可恨的细作要达到的目的,故意设下一石二鸟之计,一面除掉敌手,一面鼓动陛下杀戮忠臣,燕人卑鄙,自来善用此计,偏妹妹不肯信哥哥,反倒去信几个外人。
他藏在巷外的阴影中,久不见二人出来,正忐忑心焦之际,院门忽然打开了一扇,瞧见二人果然绑出一个人来,他这才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
二鬼刚到近前,他却闻到一股冲天的臭气,“怎么去了这么久?”
花蒺花藜面面相觑,花蒺瞥眼被他打晕的人,“这人关在地牢里,我们找了许久。”
“地牢?”他瞥眼男人身上脏污破败的衣裳,还有锁得结结实实的手铐脚镣,“先回去再说。”
贺小姐女中豪杰,大祸临头照样睡得香甜,欧阳羡守着她,那些习惯压在心底的情意,总在不经意间流出眼底。
刘镇带回来的消息让慕容胤陷入到更深的忧虑之中,当初他一时犹豫未将京郊那帮匪徒的事情通报朝廷,想不到严氏果有反心,好在老七那里虽然声势浩大,充其量不过又是一群王胡子。慕容詹这次显然是孤注一掷,但他经营胶东时间有限,父皇不是傻子,打着勤王的名义想入京作乱,也绝非十拿九稳的买卖。最让他担心的是北边,眼前大好机会,强敌岂肯错失,一旦边境失守,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