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人好奇询问,“丹阳郡不是陈国属地,莲哥儿怎舍了繁华江南,到燕国来了?”
“锦莲自幼随戏班子走南闯北,自然戏班子到哪儿,我便到哪儿了。”
那人闻听,好似还想攀着角儿闲谈,旁的座客却不满地连声嚷嚷,“莲哥儿莫与刘大官人掰扯了,快些将曲儿唱来听听!”
第60章 田螺岳母
台上的人从善如流,放下水袖,踩着莲步,开口轻轻唱起一支南方俚曲,锣鼓先生犯了难,这曲子他可实在不会打,那人却好似也并不在意有无丝竹押韵,有无管弦相佐。
一支歌儿,词与句,齐公子半分也听不懂,只闻得曲调悠长哀婉,对方唱得动心入情,他坐在台下搓手,几次想站起来说,还是唱《双团圆》吧,唱来欢喜,听来也欢喜,团圆美满更叫人欢喜。
莫唱这悲愁的歌儿了,你唱得眸光潋滟,愁眉紧锁,我听得心焦气馁,坐立不安。
但他不能说,一曲未完,没得突然打断的道理,更何况莲儿是京中最红的角儿,更何况这支歌儿是专为他所唱,尽管他既听不分明,也并不喜欢。
然而不多时,屏风隔着的雅间里忽然走出一位穿衣打扮甚是讲究的贵公子,那人一脸不快地遣开紧跟在身后的护卫,独自走上戏台,信手拿过乐师身旁的琵琶,弦子一拨,琵琶声起,乐曲好像玉盘里打散的滚珠儿,石底下涌流的清泉水,弦声撵着歌声,节律分毫不差,进退相得益彰。
那一刻,齐功子也不知为何,又觉得这歌儿并非为他所唱了。
茂草青青,绿林荫荫,满山松柏风中列翠,自高祖皇帝定了北山这块风水宝地做陵寝之后,不光慕容氏祖坟安在了此处,京中达官贵人死后也纷纷归葬山中,想沾沾皇陵的宝气。
先时为分尊卑,别贵贱,周遭还设有禁制,非皇室宗亲,功臣勋贵不得入葬北山,后来管制日益疏松,连国中百姓择选墓地也对这北山趋之若鹜。
未到山前,遍地新坟已吓得众人你推我攘,畏葸不前,勉为其难再往前去,道旁古墓层层堆叠,碑铭年代久远,多已残缺难认,还有的坟茔随山石垮塌,连里头的棺木也横断破损,悬在外头,在断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六人站在这座巨大的坟山脚下,头顶将明未明的高天上,聒叫的黑鸦不时盘旋飞过,老树苍劲的枝干挣扎扭曲地攀向黎明的天穹,浩瀚的松风夹杂着山间野狐诡异的嘤咛,好似婴儿啼哭,又像妇人私语,如在深山,如在耳畔,叫人两股战战,背脊生寒。
“主子,你你你你……走前面吧……”
“咳,那个……还是大花二花走前面吧……”
“他们俩连人都怕,万一见鬼不吓死了?”
慕容胤心说也对,他伸出一只脚,确又在迈步之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旁抱着包袱的青年,“草儿哥,要不……”
曹芥白着一张脸,“奴……奴才,这就……在前开……开道。”
慕容胤瞧他这副可怜相,摆摆手将人撵到了身后,壮起胆子,大义凛然走到了前头去,他晓得这地儿没人,才特地领着全家前来效法古人归隐山林,诗酒田园,逍遥自在,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不仅想得多,还想得有点美。
上一个因触怒君王被贬来守陵的皇室宗亲还是他爷爷那辈的人物,如今早已作古,祖宗坟茔数十年无人前来修葺看守,倒不是慕容氏不敬先人,只这北山附近的老龙口是军事重地,常年有卫队驻扎,向无贼人敢在周遭造次,加之地宫内机关重重,几百年盛衰风雨,这皇陵也未曾出过什么差错,足见祖先有灵,即便身在黄泉,也依旧威震八方。
一阵阴风吹过,慕容胤觉得后脖颈子有点儿凉,他刚要说话,只听曹芥惊叫一声,“啊!元宝!”
他扭头望去,果见顾元宝那个小兔崽子不知何时竟爬上了一处陡坡,爬上去不当紧,看架势还好奇地要上去瞧瞧坡面上那个黑漆漆的洞穴里是什么,吓得他急忙冲上去一把将人揪住,气冲冲给了他一巴掌。
正要把小崽子往回带,他的目光无意间瞥向那幽深的洞穴,忽见一个硕大的黑影猛得从洞里扑了出来,吓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背上一抖,脚底踩空,搂着小东西就“嘭”得一声,结结实实仰摔进坡下的泥地里。
“主子!”其他人见状,连忙奔上来搀扶。
慕容胤摔得头晕眼花,魂魄在身外游离半晌才归入壳中,“啊……嘶……”
小安子吓得浑身发抖,“主……主子,你你你看见什么了?”
慕容胤心有余悸地张张口,依据他的经验,黑漆漆的一副裸棺里突然蹿出来的东西,不是诈尸,就是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