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时间还没到
楼里的仆役将地上的醉鬼扶到床上,星竹将主子推到床前。
“你们出去吧。”
小奴听得吩咐,依言转出房间,独留他二人。
慕容胤是被人一盆冷水浇醒的,醒来手脚全被镣铐锁住,来人端坐在面前,“醒了?”
他挣了挣身上的锁链,“松开。”
“你先醒醒酒吧。”
“裴景熙,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你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两人各自压着火气,一时都没再言语。
房内一片静寂,半晌终是慕容胤理亏在先,“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裴公子能屈能伸,也不是真来跟人吵架的,他拿出钥匙给人解开镣铐,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现在能干了。”
慕容胤心头一动,“十日还未到。”
面前人伸手给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汗,“管他呢。”
……
自淮安王出使以来,盘桓在大燕国主脑中的那个可怕的念头已折磨了他许多时日,前夜得来的一封密报,更是叫他心潮激荡,奋髯扬眉不能自已。
密报中说南陈国主谬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此际之所以遣皇弟出使,便是为了在临终前孤注一掷,彻底肃清国都中那些不安分的势力。
陈氏子息单薄,这一代唯陈王兄弟二人,陈谬至今无子,若此时咽气,兄终弟及,继位之人必是这位淮安王无疑,若是淮安王出了什么事情,南陈国中无主,定然大乱,此时若兴兵直取江南地,岂非易如反掌?
若能拿下陈国这座宝仓,则天下有望。
兵部尚书王许少为君王伴读,后有定鼎从龙之功,数十年君臣相守,主上的心思他自问还猜得几分,自前日陛下忽然起意巡视军器监时,他心中便已经有所察觉,昨日人主果然又接连去了军械库,将作营,甚至还交代内官清查府库。
个中用意,不言自明。
君臣守着一方棋盘,坐在御花园东面的水榭内,王许目不转睛盯着棋局,挟在指间的那枚棋子迟迟也未能落下。
“爱卿果真是老了?竟连落子也这般难为。”
王许的确作难,“陛下,臣何尝不想建功立业,可兴师动武绝非儿戏,北方尚有异族虎视眈眈,只怕到时陈国攻不下,我大燕反要腹背受敌。”
皇帝拿起手边那道陈年的奏疏交给对坐之人,王许翻开,眼中俱是感慨,“陛下竟还留着?”
这是他二十年前立志为新君开疆拓土,一统天下,异想天开制定的疯狂计划。
彼时年少无知,偏负凌云之志,明知国君初登大宝,内忧外患,千头万绪中反而更恨不得于顷刻间荡清寰宇,为明君圣主将所有阻遏一并扫除,故而才有了这封密奏,鼓动皇上兴兵南下,佯攻陈地,借蛮夷趁火打劫,攘乱北疆之际,压上二十万龙骧军,戬除封氏,收归兵权,再徐图江南,以南国资财,养北方战事。
君王笑问,“爱卿雄心尚在否?”
王许捉着棋子的那只手僵在棋盘之上,棋子落下之时,终究还是走了最为稳妥的一步,“怕是……已不在了。”
皇帝神色复杂,他很想对这个自来最与他一体同心,志气相合的亲信爱臣说,错过这一次,恐怕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但他知晓,这人心里比他更清楚。
王许望着面前未下完的那盘棋,起身朝对座君王环臂拱手,拜了三拜,“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臣到了这把年纪,最怕晚节不保,不求青史记功,但能做个中庸之臣,身后不留骂名,于愿足矣。”
皇帝默然良久,“朕知晓了,你去吧。”
“臣告退。”他趋退两步,正要转身,好似想起什么,忽又顿住脚步,“陛下,臣年轻时好发意气之言,总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彼时少不经事,孑然一身,将生死置之度外,日夜盼望为国为君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如今臣上了年纪,有了家室,有了儿孙,不敢轻言赴死,更舍不得儿孙们慷慨赴死,陛下,臣收回当年所说的妄语,二十万龙骧军,一日不反,一日便都是我大燕的儿郎。”
皇帝目送对方大步离去,转又望向水榭旁的依依垂柳,岁月静安说来好,谁又晓得百无聊赖多寂寞,年轻时放手一搏,叫建功立业,老来再想做点什么,却成了好大喜功,什么道理!
在外间廊下侍守的李珲眼见王尚书离去,急忙上前通禀,“陛下,成国公求见,此际正在书房等候。”
君王下意识皱起眉头,这个时候,顾家老头子来做什么,莫不是……为了那两个鬼灵卫?
慕容胤迈进寒露宫时,正见慎刑司总管太监刘荣领着一群奴才立在院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