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宴会,吃得王爷甚是不愉快,无他,他心心念念的美人不在席上,不单不在席上,甚至连个面也没露,故而轻衫少年方一入内,陈准便觉眼前一亮。
早在国都时,他就听说燕人混同蛮夷,不修边幅,举止粗劣,且国风浩荡,解衣般礴,甚不讲究,见得燕国这位殿下,方才知晓道听途说,实不可信。
眼前人玉树临风,色如春晓,不输临江白石郎,英气勃勃,远迈超群,当属豪杰真义士,昨日当廷诤辨,慷慨陈词,已叫他青眼相看,今日对面相逢,更觉养眼动心,因缘天定。
他欢欢喜喜,正要上前寒暄问候,脚下方迈了一步,却一眼瞧见来人身后面目丑陋的鬼族,登时骇得魂飞魄散,连退数步才在卫士随从的搀扶下坐回椅中,顺了半晌气却还是战战兢兢不肯直视,“殿下……这这这……这是哪来的丑鬼,叫本王受此惊吓?”
第53章 喝喝喝
慕容胤上辈子常听坊间传说,他册封的这位安乐侯胆小如鼠,在酒肆里听说书人讲上一则鬼事,回府便吓得不敢如厕,在茶楼里听街坊说起一桩凶案,夜来必将三道门锁得严严实实,他原以为是燕人胡编乱造,戏谑亡国之君,可眼下看来,这人纵使不是胆小如鼠,胆量却也着实大不到哪去。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鬼奴,花藜脸上的伤口还未长好,黑色的血痂狰狞地盘踞在头脸之上,看起来的确吓人了些。
“殿殿……殿下如何竟叫此物傍身!”
慕容胤冲身后的鬼奴使了个眼色,“莫吓着王爷,去外间等我吧。”
陈准见那鬼怪动也不动,越加气恼,一来埋怨此物不宣而至,令他受惊,二来痛恨他无视恩主,伤他颜面,“连授令也不肯听从,竟狂悖至此,殿下怎敢留用?”
慕容胤忍住胸中的那口气没叹出来,哪来狂悖之说,这一大只瞧着挺大块头,却比他宫里那两个小的还要乖巧,他自然知晓,花藜不肯动,是见对方护卫重重,个个佩刀,怕他无人陪护,想想要叫这位玩物丧志的王爷把人带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多向鬼奴解释,只能认认真真又吩咐了一遍,“去吧,没事。”
眼见这绿眼睛还是不肯动,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无可奈何转向面前人,“王爷恕罪,许是我这鬼奴离家日久,今日得见乡人,这才恋恋不去。”
陈准噎了一瞬,他可不想被个晦气的鬼族给恋上,刚想反驳——谁跟这东西是同乡?可转念一想,昨晚宫宴上,他那般情真意切关怀南国属民的境况,字字句句说得简直叫在场君臣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无论如何不能在这时叫人捉住话柄,他以手掩唇,轻咳一声,“那是本王错怪了,殿下……”
他刚想询问,殿下今晚可有闲暇与本王秉烛夜游,举杯对饮?谁知对方却比他还先一步开门见山,绷着脸一本正经问道,“听闻王爷有意将他兄弟带回陈国,送他们回归故乡?”
王爷心中暗恼,他现下又相信了,燕人实在粗枝大叶,不解风情,好吧,对方既已问起,此事他也不得不好好考虑,他忍不住又瞧了一眼那粗鲁丑怪的鬼族,原先确有此意,可这绿眼怪杵在跟前实在惹人讨厌,正斟酌间,不待他言语,恰听外头衙役通传,说是羁在康王府中的人已提进府衙。
顾衍亲自将人带到,慕容胤并不感到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花蒺身上除了脓疮之外新添的剑伤,若他猜得没错,顾衍与这鬼奴交过手,甚至在康王府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跟人动起手来。
他知道顾家不甘心,这些鬼灵卫是百年来唯一对顾家产生过威胁的东西,即便已经毁了,顾家人却依然想试试,试试他们未曾开刃便意外折毁的兵锋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
连个一身伤病,疯疯傻傻的奴隶也不肯放过,当真好得很。
王爷来前准备了一肚子感天动地的话,要来安抚这位滞留在异国他乡受苦受难的“国人”,一定要叫他感受到来自乡人的倾情关注与热切关怀,叫他知晓,无论他身在何方,国人都会记挂着他的安危,可谁料,他刚一迈进正堂便闻到一股熏天的臭气,那气味儿蹿入鼻腔,好似有人照他肠胃重重擂了两拳,叫他登时五内翻滚,扭到墙边就大声呕吐起来。
“王爷!”亲随卫士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搀扶查看。
堂下,花藜早已扑上去抱住兄长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胤与父皇的近卫统领四目相对,顾衍觉得好笑,慕容家这么多皇子,还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位六殿下一般大胆,敢当着他的面,将那句——“我看你不顺眼”,明明白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