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火光中架在火上的人面容一片模糊——甚至那张脸都被粗暴地烙满了火印,烫伤之下蓬头垢面,可想而知被折磨了多久。但那容颜之清俊还是可以窥见一二。
那人遍体鳞伤,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表情是平静的。不辩一词。
鬼魂在暗处蠢动,惊痛,伺侯。
不远处屋檐下,写着离字的风灯摇曳,明韫冰近乎空白地站在人群外。
有一瞬间他连声音、色彩都看不见了,林瑟玉、游丝、飞絮、甚至梁陈本人的身影都在视野中飘成了狂卷的飞灰,一片片地宣告这世界的残忍。
隔着群情激愤的人群,他看见勾陈回头朝自己看了一眼,那眼神本该是非常冷静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样痛苦的时刻,上神那一眼却异常温柔。
好像在说,没有关系。不是因为这个。
但我怎么。
我不可能。
他没有动,从出生以来头一回脑子里所有的思绪盘算全部清空,就像被法亟按在无望涯暴打的那一百二十二天一样惊恐而无助,只能看见连绵的闪电一下比一下更狠毒地劈在身上。
好像是要疼的。但是又不是很疼。
因为他总是要看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每看我一眼,我都像从巨大的罪孽中被短暂赦免。
“杀了他!!”
“杀了他——”
休息了一个多月的林瑟玉终于得以维持一天人形,跟他聊了几句就站在刑台下——双重保障来引那只鬼。
其实根本不用。
她一定会来的。
那是与魂契约定的人啊。
真的只有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死了,才会与你相契定。
你是否曾以为那是一种侮辱。
无形的刽子手扬起砍刀,凶狠劈下的刀锋每次居然精确地只割下一小片皮肉——比凌迟还要恐怖的刑罚。
那被凌迟割肉的人发出痛苦的痉挛,然而喉咙里连一声哭叫都没有,仿佛冽风刀雨中穿行而过的灵魂。
鬼哭,鬼哭迭起似层云顷刻覆灭!
四面大风狂起,吹倒刀架灯台,摊丛杨柳,惊起一阵哭喊。
劫火凶狠扑上,眼看就要将那暴风中心的垂死之人撕成碎片,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呼——!!”
烈火从密布垂落的屋檐凶猛焚烧,如两条咆哮火龙,刹那就吹开两条血路,所有人东歪西倒七零八落,混乱间甚至有人被活活踩死,那鲜红鬼气疯狂地扑杀百姓,转瞬就惨叫声不绝!
紫雷在天际涌动,似乎酝怒。
风雷四起间,凉气将刑架上的垂死者包裹,血红血红的如织鬼魅如一道沾血的修长红墨,幻落在他身边。神色癫狂极痛极伤。
“仲臣……”那容貌极艳的女子双手捧住爱人的脸,一滴一滴的泪坠在早就结起血痂的恐怖烙伤上。“仲臣,仲臣……”一声声的呼唤明明是那么不同明明是那么哀婉,却如同一道霹雳直炸在十几丈之外的鬼帝天灵盖上。
他恍惚看着那一双人,看着那伤痕累累的,面目全非的昔日爱人嗓音低哑地开口:
“别伤人……引来天谴,怎么好。静修,阿修……别哭……我不疼。”
“……你哭我才疼啊。”
然而她的眼泪没有止住的意思,低头几近疯狂地亲吻那伤口,那属于鬼族的靡丽放纵几乎与拂昭如出一辙,很容易就能让人辨认出最虚弱处在哪。
但只能用在鬼魂之间的治愈方法,在这样痛苦的折磨里有什么用。人鬼殊途不过如此。
静修满面泪痕几近混乱地说:“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这些废物这些贱东西这些蝼蚁!凭什么?!凭什么敢动你一根头发!一群跪在地上的狗而已!也敢伤你——我要杀了他们——”
难以言喻的血浪漫天泼下,几乎压的这一方天地如同血洗,到处陷入玫瑰色的幻景,所有的常鬼缚地灵妖兽爆出,见人就咬极尽疯狂!
一条红蟒现出原形,仓促地为人类挡住成片倾倒的屋宇,然而只是杯水车薪。
四处蹿逃的人们不知是谁想起这城里还有个能用的,大喊:“上神!”
如同被闪电轰然劈中,听到那一声的时候。
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更多对领神大人的呼号响了起来:“勾陈大神!救命啊!”
“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明韫冰浑身狠狠一颤,刹那间天幕剧震,几乎是瞬间黑云暴起撕开一条裂缝,跟着恐怖的巨兽从宛若时间空隙的裂口里发出震地动天的咆哮!
惊叫声里刑台上爆发出一阵极其惨烈的尖叫,那一瞬间似乎云都凝结住,连翻滚在地的孩童都心惊胆战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