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竹也出了军帐。
这时,手下呈上一封信件,对魏九安道:“主子,这是陆大人在时留给您的,他说若是回不来了,就让卑职拿给您,您看看吧。”
魏九安接过来,将信拆开,展开来看——
“见信如晤。”
“哎呀我都不会写信,我又不是什么文人才子,会写几个字就不错了,你凑活看吧。”
“我早就知道我会死的,反正我迟早会死在战场上,我也活不长的,我从小就是短命鬼,可不没什么长寿的机会嘛。所以呢,你也别不高兴,权当是我先行一步,去等着你们了。”
“就是吧,以后你要是在京城受什么委屈,我也没法儿给你撑腰了,你得自己过了,不过呢,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你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差点儿死两次的奇迹,也不会被这点小事绊倒,是吧?要不然你都对不起我。”
“我记得你挺爱哭的,之前在徽州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你,我还比你小呢。不过哭也是好事,把眼泪都流尽了,以后就能甜起来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怕你伤心,就写封信说说话,至少也安慰安慰你吧,要不然你又哭那么长时间,我更没法儿哄你。”
“等到了京城就好了,让皇上陪你说说话,心情还能好点。”
“我早就料到我会死,所以写了信,我给你身边的人说了,等我死后把信交给你,我早就料到了的,我都不怕,你就更不用怕啦,就当天上多了一颗星子,都没什么可难受的。”
“你最好的朋友——陆明泽。”
这信写得很凑活,连要说什么都不明确,没有中心,就是聊天,但是对于魏九安来说已经够了。
一封信就够了,比什么都没有强。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末悔。
都不会后悔的。
陆明泽不会后悔自己早早落幕,他引以为傲,不会后悔的。
都不会后悔了。
也都没法回头了。
阴郁暗沉之路怎么啦?是路就能走,难走又怕什么?
只要能让所有人都好好活下去,难走的路也是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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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哑巴
于是,何竹回了自己的小家。
他推开门,像是隔了千万年,恍如隔世,但又无法轻易割舍的。
他笑了笑,对屋里道:“娘,我回来了。”
他听见屋里的门“吱呀”一声响,老妇的脚步踉跄,蹒跚地走出来,扑在他身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何竹知道母亲在哭什么,在哭他的眼睛。
好快啊。
就像是刚在前线做了一场惊才绝艳的军师梦,但是这场梦最终还是以他双目失明为代价告终了。
他再也看不见母亲了。想到这儿,他也难受了,道:“娘,儿回来了,儿不当官了,儿陪在您身边,再也不要出人头地了。”
母亲呜呜咽咽的,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是何竹也看不见母亲的脸了,想给她擦擦眼泪,都怕自己因为眼盲的缘故伤到母亲。
二十年前,万象初始。
那年,村子里何家中降生了一个婴儿,红唇墨瞳,一脸笑面。
何母是个哑巴,这病是天生的,但何母的画功极好,所以便日夜趴在桌子上画画,何父喜欢她的画,每隔几天便去集市上给她买纸笔和墨,日子也算舒服。
何母本来担心自己的哑病会传给孩子,但是婴儿一出生便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哭声,何母终于放心了。
何父何母都是村里人,祖上又没什么积蓄,自己也没念过书,村里刚开了学堂,但是他们又超了龄,闹个睁眼瞎。
何父何母为了名字这事急得焦头烂额,直到学堂里的先生穆寥听说了这个婴儿快要满月还没有名字,索性给他们支了个招,道:“其实吧,若是想知道孩子日后的财运,可以在满月礼上摆些小玩意儿,让孩子自己抓,遂名‘抓阄’,没准儿能物色个好听的名字。”
于是,何父便照办。
满月礼当天,何父摆了些酒席,还请了穆寥,以及按照穆寥的方法准备东西。
拿了些铜钱、笔墨以及何母画的一些丹青,其中,有一幅何母最为珍重的画卷,那是一卷竹子,宁折不弯的竹子。
孩子抓阄的时候,先是抓住了笔墨,然后抓了一会儿,就放下了,随后拿起了那卷竹子,久久没有弃去。
何母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朝何父比画:“你瞧,我儿将来肯定也爱画竹子。”
何父也笑笑,道:“要是这样的话,就给他取名何竹吧,竹子好啊,咱儿子将来肯定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孩子。”
于是,何竹的名字便早早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