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确是自尽,可是奴婢今日就算是一死,也要告一个人!”这宫女显然是李美人身边的忠婢,李美人都死了,竟然还愿意为李美人投诉冤情,她的眼底露出冰冷的怒火,仰头看着皇帝大声说道,“我要告楚家的楚玉!这女人昨夜来了我家娘娘的寝殿,出言讥讽,肆意嘲笑。曾经她与我家娘娘万分不睦,娘娘几次三番劝李妃娘娘不要在宫中与人争执,都是她在一旁挑唆,出谋划策叫李妃娘娘更加横行!也因我家娘娘劝谏的话不好听,因此她得了李妃娘娘的信任,兴风作浪,不可一世。”
皇帝慢慢地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婠婠也不再开口。
事涉楚家女子,她无论如何开口都是不是。
更何况,如果她没有猜错,楚玉对她做的那些事,叫她无法原谅楚玉。
“楚玉说李家已经完了,宁王已经畏罪自尽,李氏必然要被陛下清算,她嘲笑娘娘日后的下场,娘娘……娘娘等不及陛下治罪,想要死得清白……”
这宫女哭着伏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娘娘对奴婢一直疼爱,奴婢不忍娘娘自尽,小人得意。陛下……奴婢只记得娘娘自尽之前自嘲的一句话。”
她看着皇帝哭着说道,“能背叛宠爱自己,令自己无限荣光却无半点悲戚之人,这种人的心中怎可能有忠诚二字?今日她背叛宁王殿下,来日,但有所图,就会背叛更多的人。”她几句话说完,也不等皇帝呵斥自己无状,竟站了起来悲愤地说道,“我告了楚家的女子,自然活不成了。只是我主子尚且有胆量自尽,我怕什么!”她一头向着凉亭的汉白玉石柱扑去,就听一声闷响,她的额头碰在了石柱上,血流了满地。
她慢慢地从石柱前滑下来。
婠婠没有想到电光火石竟然会有这样的惨事,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皇帝的脸色也陡然变了。
撞柱而死,就算是皇帝也会觉得动容。
看着那宫女奄奄一息,皇帝沉默了片刻,沉着脸对两排惊慌的宫人冷冷地说道,“去叫太医给她治好。”他顿了顿,摆手说道,“无论她方才说的是真是假,这件事不必再提。”这是在湖中心,虽然这宫女言辞激烈声音不小,可是远在湖边的人也不会听到,知道李美人自尽内情的也只有皇帝与婠婠,还有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然而能在皇帝身边混到贴身的宫人大多都有一张紧闭的嘴,皇帝既然下了封口令,日后就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
婠婠也不会。
她为什么要提醒楚玉,在皇帝面前,她已经暴露了一点真面目。
不过婠婠倒是理解皇帝为什么会叫人保密。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若是宁王才死,他就清算告密的楚玉,那日后谁还敢对皇帝告密?
而且这宫女告了楚玉,也不过是只凭她一张嘴,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婠婠倒是希望这宫女不要死。
虽然她效忠的不是自己,可是的确是非常忠诚的忠婢了。
见那宫女被两个宫人抬起来带走,婠婠一时紧张地看着沉默起来的皇帝。
“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明白。”婠婠轻声说道。
“你从未见过我父皇。”皇帝突然开口,看着婠婠说道。
婠婠一愣,迟疑了起来。
“只是不敢触犯陛下……”
“日后还是叫父皇吧。你是皇子妃,是朕的儿媳,自然也该叫朕父皇。日后,也不必这样多礼,就自称儿臣就是。”皇帝摆了摆手,他称帝几十年,大风大浪见过无数,自然不会因一个小小的宫女激烈的自尽就叫心中生出波动,因此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对婠婠继续说道,“朕听她话中之意,你能善待一个已经失势的李美人,这很好。日后在朕的面前也不必太过拘束,就如同方才,朕就觉得很好。”
“儿,儿臣谨遵父皇之命。”婠婠低声说道。
见她听从自己的话,皇帝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往楚贵妃的宫中去了。
婠婠却站在凉亭正中,看着两个留下的宫人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那宫女留在地上的血迹,怔忡了半晌。
她真是没有想到,楚玉竟然对李美人这样毫无威胁的人还要咄咄逼人,一心要把她逼死。
这样的心性,叫婠婠忍不住心惊肉跳。
那宫女的话,婠婠其实是相信的。
因为她想,能把自己那一天推入湖中,妄图淹死自己的人,狠心到去逼死一个已经对自己没有瓜葛的李美人,并不是不可能。
她站在凉亭里,扶着一旁的一根长长的汉白玉石柱,看着清透冰冷,泛起了一点点波澜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