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还相距了一段路途的小人冲破时间的限制,来到各自指向“12”的位置,停顿半秒,在月光下亲吻了彼此后,又退回到正确的时间上。
这是旧款情人桥手表中没有的功能。
楚沐深深地注视着梵克雅宝特有的精美而奢华的表盘,上面的小人——身高较高的那一个留着一头长发,显然与市面上出售的模样不同,而与他相会的也不是什么撑着伞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短发的、穿着T恤的男生。
是他和他。
被贝季风用高价和诚意印刻进了永恒的表盘之中。
在小人分开后,楚沐转头垂眸,给了他的男孩一个轻轻的吻,小心又虔诚,轻浅的呼吸交织到一起。男人的眼神灼热又深邃,贝季风一度以为自己会融化在他的温柔里。
不过最后,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亲热。
这多少有些出乎贝季风的意料。
简单的收拾、洗漱过后,楚沐只是抱着他躺到那张椭圆形的大床上,两人在寂静里听着江面飘荡的簌簌声响。
坦白说,楚沐在某些方面的索求时常让贝季风觉得这个人可能永远不会有餍足的一天,但他同样享受这样简单相拥的平和。
贝季风依偎在楚沐的双臂间昏昏欲睡。
然而,他才刚沉入梦乡,就感到原本包围着自己的温热怀抱逐渐远去。贝季风不满地轻哼几声,翻过身,摸索了一下身侧的位置,却发现空空如也。
迷蒙中的人立时清醒过来,浅棕色的眼眸兀地睁开,“楚老师?”他走下床,寻找着男人的踪迹,“楚沐?”
贝季风寻着隐约的水声来到浴室门口,狭窄的门紧闭着。
“楚老师?”贝季风敲了敲。
半晌,里面的水声停止,传来楚沐嘶哑的声音,“嗯。”
贝季风没再催促,等了一会儿才见男人脸色苍白地走出来,垂落的散发上淌着冰凉的水珠,他的心猛揪了一下,“怎么啦?”
“有点晕船。”楚沐说道。
一丝讶然闪过贝季风的眼瞳,他不太相信,大半个晚上都没事,现在才晕船?但他没有追问,将楚沐扶到沙发上,“我给你倒杯水。”
说着,贝季风走进小厨房间。楚沐仰靠在椅背上,手背抵着冰凉的额头,太阳穴阵阵发胀,眼睛干涩而刺痛。
贝季风重新烧了一壶水。
等待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一旁凌乱放着的两板药片上——之前没有,应该是楚沐昏昏沉沉间找出来的,又没来得及收好。
贝季风看了一眼药片背后印有的名称,不是熟悉的常用药品,但于他而言也不陌生。贝季风的记忆力向来不错,他在林希的家里见过相同的药片,这是用来治疗抑郁的。
这一刻,贝季风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理应想到,但从没正视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在潜意识里他没有这个勇气。
“不是抑郁症,是PTSD,准确地说是CPTDS。”
突兀的,熟悉又透着浓浓疲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贝季风被吓得耸了耸肩,犹如做亏心事被抓到一般。他回头看向楚沐,感到几分尴尬,他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窥探到对方还没告诉他的秘密。
楚沐的表情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多么后悔和无力。他已经停药很久了,或者说正是因为得到了医生的停药许可,他才有勇气回来,争取一下贝季风。
但今晚——他的生日是他的触发之一。保险起见,他才带了处方药备用,没想到会被这样撞破。他不应该这么粗心大意,不应该这么迟钝,但经历过无数遍的楚沐在理性上很明白,这种时候的他做不到万无一失。
贝季风压了压心底的波澜。
两板药片都是完整的,他拿过一旁的马克杯,将热水与常温水兑到一起,“要吃多少?”他问道。
楚沐看着他佯装出来的镇定,目光有些复杂,“两片。”
贝季风拆了两片药出来,放到楚沐的手心里,又将马克杯递过去。
“我再去冲个澡。”楚沐说道。
贝季风的睡意已经荡然无存。他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哗啦水声,坐到了床边。犹豫只在片刻,贝季风拿过手机,搜索了一下楚沐方才说的名词。
CPTSD,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
一种暴露于单个或一系列极端威胁或恐怖的事件后可能发生的障碍。这些创伤性应激事件通常是长期的或反复的,从这些事件中逃脱是极其困难或不可能的。
例如——
长期的家庭暴力,儿童时期的反复虐待。
贝季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他的脑海里仿佛又浮现了那张令十五岁的他一见倾心的面孔——十七岁的楚沐,但如今回忆起来,他有的不是爱恋而是疼惜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