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命难违,宫女脸色白了又白,自己上前一步是死,不上前亦是死……
刘德全审时度势,接了那药碗,亦是有些不敢喂自家主子将这碗里浓稠的药服下。
毕竟以往,太子可皆是将药给尽数倒个干净。
额上的冷汗细密凝聚成珠,闻辛帝道:“今日天色已晚,太子,朕便先走了。”
说罢,姜执辛拂袖跨出殿门,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似也明白自己隐隐期待的场面不了了之,也便说着:“殿下好生静养,臣等告退。”
姜宴卿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刘德全相送。
人影散去,恢宏富奢的寝殿便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幽寂。
殷姝想上前问他的情况,但顾及顾缨还留在此处,她不敢乱动。
久久静默,闻头顶传来那道暗哑的嗓音。
“顾督主还不走?”
顾缨笑了一声,道:“臣忧心殿下这病,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如此折磨殿下。”
言辞恳切的话却怎么听来都暗含锐芒,其中之意分明是在刺怼试探那病症。
殷姝眨了几下眼,微一愣,接着闻姜宴卿不急不缓道:“顾督主倒是有心了。”
顾缨又道:“倒是太子殿下您足智多谋、弄权有术,可偏偏被这顽疾缠了身。”
满腹的试探却被男子面上淡漠岑寂的低笑尽数击溃,与想象中被勘破玄机的怔惶尽数相悖,姜宴卿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破绽。
顾缨眯了眯眼,鹰眸紧紧囚着姜宴卿,不放过其掠闪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看来顾督主是怀疑了?”
顿了片刻,又闻姜宴卿淡声道:“既是如此,不如孤允你上前亲自号个脉?”
云淡风轻的话落下的一瞬间,殷姝心却跟着颤了一分,允顾缨近身,万一他饲机下毒手怎么办?!
“轰隆隆”一声,惊雷咆哮翻滚,巨蟒般的闪电在一瞬间笼上亮如白昼。
殷姝捏紧了手心,已做好了若顾缨上前,她也像方才他待自己那般一把将他拉扯开的准备。
岂料等了许久,却也未见顾缨有所动作。
殷姝循着他的身影将视线落及他脸上,只瞧见他那张阴柔面上的阴翳比这惊雷还要恐怖。
“看来是臣忧心多疑了,殿下好生歇息,臣先告退。”话虽是恭敬,却一如他目中无人的性子,连君臣之礼也未行,便一甩袖袍转过了身。
含着怒气的脚步渐渐隐匿于铺天盖地的雨势之中。
寒气早已渗进富奢深广的大殿中,而今微留下她和姜宴卿两人。
,她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她本一路怀着忧切如棼的心思,方才见着人了,又目睹了顾缨与其的对峙。
窗外一声声惊雷混着滔天的雨势喧嚣翻涌,再加之殿内萦绕馥郁的药味,如此混沌之境,可她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自相识以来自己一直忽略的细节暗处在此刻亦尽数闪烁在脑海中。
他痼疾缠身多年,面色冷白的不正常,甚至不时泛着咳嗽,可明明他那俊拔的体资、霸道的力劲,尤是……
殷姝眸光流转,视线触及男子那层层衣衫底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急促扑朔几下敛下了眸。
她曾数次扑进那怀里哭,亦被紧紧的拥揽着,她自是知道那覆掩其下的精瘦而具野性的体躯。
如此之状,并非是顽瘴沉珂之象——
不觉想到此,殷姝心尖猛地一燙,抬起头来看他。
莫非,他又如骗她进东宫那般的骗她吗?
不,这次是骗过了所有人。
细弱的身形久久立在面前,姜宴卿自是瞧清楚了少女那张精致白嫩的面上闪过的所有情愫,连那双流转着怯惧和讶异的春眸也未放过。
他不禁眉骨微扬了扬,看来这纯怜楚楚的猫儿终于怀疑上了。
姜宴卿微抬手,拂开了覆在身上碍事的薄衾,旋即云淡风轻翻身下榻,居高临下的囚着底下满是惊诧又有些难以置信的少女。
殷姝瞪大的瞳眸忘了流转,她竟未想到,他竟是装也懒得装了。
他卧在塌上数久,谁能想到,这都是假的。
殷姝眼看着面前的阴翳伸出玉指执起那矮几上的药碗,又当着她的面步履微转,将汤药尽数倒在了盆景之中。
白雾热汽顿时散泛,晕染的他那张韫玉无暇的面更俊美绝伦,也愈发隐晦莫测。
殷姝阖了阖唇瓣,想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喉间发涩,什么也说不出。
“轰隆隆”又是一道惊雷,这才带着毁天灭地的态势震耳欲聋,仿地都震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