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着小碎步悄悄移近,想离那架子床近一些,却不甚又被身侧赫然掠出身形的顾缨挡住。
他竟又故意与她使绊子!
偏生自己身形较之面前的几人来,确实瘦弱矮小几分,她再循不得一丝缝隙钻过这一堵铁墙。
殿外的雨如天河决堤奔涌,自房檐坠在地面都能听见迸溅的脆响, 纷至沓来。在这铺天盖地声中, 闻顾缨缓缓道。
“太子殿下安然苏醒, 陛下总算可安心了。”
话虽朝辛帝说着, 可顾缨一双寒眸却直直囚着倚靠于架子床上的太子。
默了片刻,辛帝道:“既太子已无碍, 今日天色已晚,众爱卿便散了吧。”
“陛下。”
话音刚落下,便闻顾缨叫住了欲起脚离开的辛帝,道:“眼下还有一事。”
顾缨眸光微一瞥身后,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既太子已醒,这小太监亦在此处,不如便当面对峙个清楚。
姜宴卿的意图绝不仅为一家西厂,今日这将东厂打入深渊的机会送至他嘴边,他倒要看看,姜宴卿是要护了东厂还是一把毁了它。
平静湖水被击以一记巨石,激起阵阵涟漪。
不乏有人意会顾缨之意,欲小声附和,但又顾及太子抱恙,不敢贸然出言。
香炉暖香氤氲,和着涩意的中药味一并尽数萦绕,姜宴卿沉沉咳了几声,道:“顾督主是想问昨夜东宫遇刺时,殷小督主是否在场?”
低哑的声线便如清澈凉润的雪水被滔滔的岩浆淌过吞噬过。
暖暖明灯流转辉映中,偌大的殿内,人群中还尚未换下朝服的几人面色更是古怪纷呈。
似未想到,太子竟这般的直截了当。
他们也曾有闻这当朝太子常年卧病,不宜走动,因此不少朝中新贵对这太子是闻名而从未见其人。
今日见了,确如传闻中的痼疾缠身的福薄命短模样,可与想象中的羸弱无能有些不一样的是,那双眸里,透着的是些霸道和贵气。
这气度与生俱来,更是携着些上位者的逼仄威压,就是在一个如此病疾缠身之人身上亦体现的淋漓。
他们噤住声,视线在顾缨和太子身上来回巡梭,最后又落及太子身上,待着他接下来如何作答。
空气中冷寂稍许,只闻姜宴卿又是咳嗽几声,闷哼震着胸腔,似是要将内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刘德全在一旁涩着脸急道:“殿下还是躺下歇息吧。”
“咳咳!”
只见姜宴卿微摇了摇头,泼了墨似的一双瞳眸不咸不淡看着顾缨,缓缓道:“顾督主这般想知道答案,孤趁着几日便索性说个清楚。”
话说到此处,诡谲的气氛更是冻凝三分,姜宴卿视线微一掠众人面色,道。
“昨夜东宫遇刺时,殷小督主并不在场。”
此话一出,顾缨眼中霎时似聚了寒冰一般,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微冷笑一声,紧紧囚着塌上的男子。
怪诞的逼仄威压自两人身上传出,两位年轻的男子皆是俊美绝伦,如此一冰冷一温润,直直对峙良久,终是顾缨率先移开了视线。
“竟是我误会殷小督主了。”
姜宴卿将顾缨面上的异色看得清楚,待幽眸落及顾缨身后被遮掩的那道纤薄身影时,微顿了一瞬,转而道。
“既如此,顾督主不如向小督主道个歉?”
话音一落,掷地无声。沙哑的嗓音看似无力平淡,可却氲着惊天骇地的压迫来。
没人能想到太子竟要权倾朝野的西厂当着辛帝的面朝东厂致歉!
两厂之争素来水深火热,说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在朝中风风雨雨争宠暗斗多年,怎会率先示弱认输。
更遑论当着这天子这一众臣子的面?
人群中有几人埋下头来,不敢表态。
正僵持着,忽地被殿门端着汤药进来的小宫女打破。
宫女迈着疾步进来,恰撞见这等场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着干什么?”辛帝朝小宫女喝了声,却见人清秀白净,长得有几分颜色。
腹中邪火幽回,又起了些异样的心思,但念及此即乃太子东宫,自昨日起自己那处是空有心而力不足!甚至是昂扬不得——
思及此,辛帝愈发气燥,将火撒在那小宫女身上,“还不快滚过来服侍太子将药饮下?!”
“是是!”
小宫女被骇得肩膀一颤,不敢耽搁,连朝那架子床的方向行去。
可即接近一步时,她便犯了难,太子不让任何人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