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倒是不在意。
前世的她虽被囚禁在长留山,但有着大门派的庇护,除了最后被庄明音害死,总归还是能窝囊又安稳地活下去。
但这一世就不一样了,放弃了那种生活后,她无时不刻不受着死亡的威胁,从大婚之夜的灵火焚身,到西域的神火城逃亡,就算回到长留,都还要被冤魂追杀,被君凛威胁。
这一世她算是活明白了,死亡对于每个人而言都如影随形,就像是只与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但凡这身皮囊被划破得多些,死亡便又降临在她身上。
既是如此毫无悬念的结局,她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笑了起来,轻描淡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总比我待在这里浪费时间,让我们仨都死在此处好。”
刑夙月微微一怔,眼底闪过几丝疑惑。
温眠看懂了她的意思,或许是想问,到底为何温眠要帮她做到这个地步。
但现下不是什么煽情的好时机,于是温眠只当作没有察觉,迅速动身往上,利落地向塔顶攀附而去。
她依靠长留山的灵气迅速登阶,如今御力爬个楼还是轻而易举的,而刑夙月在塔楼内部听见外壁传来碎石落下的嗑嗒声,当即也顾不上多想,只能咬咬牙转身朝着顶层奔去。
哪怕温眠的计划再不靠谱,但既然温眠都已经开始行动,她就不能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只能尽全力去拼一把。
而在温眠即将抵达楼顶的时候,或许是察觉到有威胁靠近,那吊钟身上的图腾骤然变化成一只只眼睛的模样,呈怒目圆睁之相,钟身也微微倾斜,竟似活物般摇晃起来,要主动去撞那固定在塔边的钟杵。
那些城民傀儡可没有时间观念,只听着钟声行动,若是现在那钟声响了起来,符婴的诱敌计划就全都白费了。
虽说不怕死,但温眠也没打算真死在这里,当即眼眸骤缩,用尽全力飞身一扑,径直整个人落在吊钟上边,迅速以右脚抵住钟杵,以身体支撑着不让吊钟撞击过去。
“温眠!”
身下传来刑夙月带着回声的呼唤,温眠艰难地维持着身体平衡,缓缓朝下望去,瞧见了塔楼顶层狭仄的走道,以及层层叠叠的帷幔。
而刑夙月正站在帷幔之下,虽有纱帘遮挡视线,可就着塔楼里诡谲晦暗的烛光,温眠还是瞧见了刑夙月散乱下来的头发,以及嘴角的半点血痕。
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温眠问道:“你受伤了?”
刑夙月一怔,下意识想要别过脸去躲,但瞬间理智回归又知晓躲避只是掩耳盗铃,因此便叹了口气:“不是说过我攻击过那扇门?每次我破门而出后,不仅会重回塔楼顶层,先前发起的攻击也会怪异地出现在我自己身上,就像是……我在幻境中自残一般。”
温眠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刑夙月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上。
“你手上的血,都给衣袖镶了层边了。”
刑夙月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袖湿漉漉的,虽玄衣上瞧不出血色,可那些濡湿的布料在她动作间垂于地面,瞬间拖出两道猩红痕迹出来。
“这是刚才用灵火攻击朱门导致的。”刑夙月掀开衣袖,露出已经被灼烧得焦黑的手臂,绽裂开来的伤口血肉模糊。
温眠看得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灵火不会害主?”
刑夙月还想解释什么,可一抬头,就透过帷幔看到什么,厉声喝道:“小心,快离开!”
温眠一怔,但若是现在她离开,吊钟肯定又会撞击在钟杵上,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那些原本呈现眼眸之状的图腾红光一闪,又骤然变成了几张大口,硬生生地从钟身上皲裂开来。
那些豁口的唇形之中迸现出密密麻麻的弯钩状獠牙,毫不留情地深深扣进温眠的身体之中!
鲜血刹那飞溅而出,泼墨似的染红她身下的帷幔。
刑夙月看得心中发凉,抖着嗓音道:“你别攻击,这东西能将自身受到的伤害全部反弹,想办法挣脱,等到那些傀儡回来,我会想办法引住他们的注意,你再趁机离开。”
温眠痛得脸色发白,堪堪露出个笑来:“怕什么呢,这点小伤不碍事,以前在神火城又不是没经历过。”
那吊钟像是能听懂两人对话一般,见自己的伤害并未让身上的不速之客离开,獠牙泄愤似的扣得更紧。
但只要温眠还抵在钟杵前面,吊钟就没有办法号令傀儡回到塔楼保护自己,因此在僵持片刻之后,吊钟内部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有什么藤蔓植物生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