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长匕,是他从禁地带出来的,这长留山无一人知晓其来历。
长留山的后峰高处不胜寒,哪怕是春日,夜里也会落霜,如今沾在温眠的毛毯尖梢,又被她的呼吸融成细细的水珠。
温眠伸出手指去匀开那些水珠,便觉得这样的岁月分外怀念起来。
纵然前世处处不堪,但和殷玄烛待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值得怀念的。
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再寒冷的日子,亦是不足为惧的。
天色渐渐变得明亮了,在朝晖将毛毯上那些水珠蒸干时,殷玄烛以收势停下动作,喘着粗气朝她看来。
温眠就算看不懂剑法,可瞧着殷玄烛行云流水般的身姿,心底也知晓此人格外有天赋。
她正欲起身夸奖,却见殷玄烛疾步迎上来,以双手紧紧握向温眠的手腕,眼眶通红,一副快要落泪的模样。
温眠脸上笑容立刻僵住,就算不清楚殷玄烛到底是为何难过至此,却也还是反手抚上,轻声问他:“你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然而殷玄烛再三摇头,动作间将几滴眼泪都晃落下来,如同清霜落在温眠的毛毯上。
他只是很难过。若是当初他也能变得更强一点,再强一点,或许……温眠就不会再重新遭受这番折辱了。
不过他始终没有回话,随后站起身来,只轻轻用手替温眠拂去了银貂毯上的潮意。
殷玄烛如今虽看上去依旧是少年模样,可瞧过来的眼神软得不像话,毛茸茸地往温眠心尖上挠了一下,而垂首整理毛毡的动作,看上去不自觉就带上一丝缱绻意味。
温眠忍不住躲了躲,暗想这人果真是惑人心弦的妖族,随即错开视线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眠眠想我做好,我便一定会做到最好。”
殷玄烛只低声道:“眠眠想要什么,我替你拿到;憎恶什么,我便替你除去。”
他想起黓海上温眠对他坚定果决说出的那些话,有些赧然地笑了声:“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眠眠才会如此立下承诺的。”
他摘下眼罩,如今才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以异色瞳注视着温眠。
“我会变得越来越强,直到这世间再无能为难你之人,再无我所不能及之事。所以,眠眠切莫再烦忧苦闷。”
这样的许诺,似乎又与上一世不同了。
当初天真无邪的少年仿佛是经历过种种温眠不知晓的磋磨,渡过千山万水才终于回到此处,向她做出确信笃定的承诺。
这样的承诺,如何叫温眠不信?
温眠怔怔看着面前那双幽蓝玄黑的双眸,过了许久才将下巴埋在毛茸茸的毯里,微微点了头:“好,我信你。”
第40章 长留未留(十六)
在后山的时间过得很快, 山门大选的开幕仪式很快就要举行。
这段时间,但凡清晨的时候,后山就会有许多下仆被临时唤去前峰,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温眠院子下方经过,一看便知是长留山内有大事即将发生。
“原来你那晚说的白帝急召, 还当真不是借口。”
温眠因为脚踝处的捆仙绳,导致修为迟迟没有进展,正在心烦意乱中, 干脆趴在窗台上透气。
她将下巴搁置在自己的手肘上,侧头回眸看向殷玄烛:“但你是如何见到白帝的?”
殷玄烛拿了件单衣为她披上, 好声好气地回答:“自然不是借口。只不过……我令他得到这急召的时间早了些。”
温眠一听来了兴趣,撑头看过去:“怎么做的?”
殷玄烛嘴角带了点笑:“提前赶至送信下仆面前, 揍他一顿抢过牌令。”
温眠默然, 这听起来的确是殷玄烛的行事风格, 叫她没办法反驳。
想来殷玄烛对前世的这次山门大选亦有印象, 这才提前预知到有白帝急召会送到君凛手中,倒是在那夜替温眠解了围。
只不过,从那之后, 君凛再也没来过小院,虽说温眠乐得清静, 但也有不太好的地方。
温眠晃晃脚, 引起银铃清脆作响——好比说,这捆仙绳能解开的几率就几乎为零了。
叶风和倒是来过几次。
可温眠一想到君凛所说, 叶风和为她去跪在君凛面前乞求之事,就觉得不堪承受叶风和这般人情, 便只让殷玄烛去应了门,自己抱恙不出。
殷玄烛最乐意做这件事, 每次都毫不留情地赶客,久而久之,叶风和也心知是温眠不想见他,就不再来打扰了。
在殷玄烛最后一次赶走叶风和时,温眠曾悄悄打开窗户,去瞧他离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