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斟酌片刻,挑了个最不出错的说法:“他浑身是伤,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看着可怜。”
君凛还真就满意了。
他笑了起来:“还真是,毫无意义的怜悯心。”
温眠咬唇不答。
“这世间向来只有强者会垂怜弱者,因此,给予落难之人以援手,会给大多数人带来一种自己是高位者的错觉。说得好听是怜悯,说得不好听些,便是彰显自己的优越。”
君凛缓步走至殷玄烛跟前,祭出了长剑。
温眠看得心跳骤止,冷汗都要冒出来。
而后,君凛将剑尖探了过去,作势要挑断殷玄烛的眼罩绸带。
“但当落难之人原本实力强盛,风光无限,旁人就定然不会再伸出援手了。他们会……落井下石,极尽嘲讽之能事。因为,践踏曾经强于自己的人,也能彰显出他们现下的优越。”
温眠对他的大道理听不进去,只担心君凛剑尖一抖,会直接刺入殷玄烛的眼眶之中。
她看到殷玄烛浑身紧绷,手亦是渐渐紧握成拳,一副快要按捺不住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就当真不能收场了。
“恳请剑尊答应我吧。”温眠径直跪了下去,“接下来的事情,都按照剑尊说的去办,妾身再不会有旁的心思。”
君凛即将挑开眼罩的手这才停住。
他回身静静看着俯身在地的温眠,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温眠如今反而有时间冷静下来,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又中了君凛的圈套。
——既然君凛想罚的人一直是她,那如今挑衅殷玄烛,也只是为了逼她服软的手段罢了。
温眠闭了闭眼睛,心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没逃过,估计又得在此处跪上几日。
但出乎意料的是,君凛竟然放过了她。
“那就是他了。”说罢,君凛一刻都不愿多待,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见温眠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他眼神闪烁,最后终于道:“你自行带着这下仆回去,我就先回前峰了。”
等到君凛当真走远,这下仆院中的气氛才骤然缓和,所有人都躲避着视线,不敢去看温眠和殷玄烛两人。
那女子虽说只是君凛亡妻的替身,君凛对她说话也颇不客气,但明明她屡次在君凛的底线上疯狂试探,最后却能全身而退,全须全尾地回去——连下仆也是按照她自己的意愿选的。
这女人,估计不简单。
虽说君凛现在还在怀念亡妻,可也不知晓哪日就移情别恋了呢?男人,不都这样嘛。
因此没人敢上前挑衅温眠,也没人敢贸然套近乎,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温眠亦是直到这时才松懈下来,被身旁的殷玄烛扶着站起。
见殷玄烛眼中满是怒火,温眠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来。
“先走。”她拍了拍殷玄烛的手臂,“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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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今日计划还算顺遂,温眠带着殷玄烛缓步往院子走去,心中复盘时一阵后怕。
“他们说你不会说话辨义,你是并未在那些下仆面前说过话?”
明明殷玄烛都已经重生,说话早就没问题了。
这时四下无人,殷玄烛便爽快承认道:“这群人并不良善,我与他们来往甚少,被当做不会讲话,倒还方便些。”
温眠侧头看他:“怎么个,不良善法?”
殷玄烛自知说漏嘴,但见温眠问得认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下仆中的等级制度同样森严,如有不服的新人,自然是会吃苦头的。”
他话未说完,便察觉到温眠的手已经缓缓向自己伸过来,最后轻轻触碰在他嘴角的青紫伤口上。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吃过的苦头吗?”温眠专注盯着那处伤口,轻声问他。
从前世到今生,就算是每日来院中陪伴她,就算眼睛亮亮地说着对未来的期盼,只要殷玄烛回到下仆居处,就会受到这样的折磨吗?
温眠突然觉得自己和君凛的那种冷情也无甚区别——怎么以前就从未注意到过身边少年的异样?
殷玄烛摇摇头,很是平静道:“都过去了,这处伤……是我故意受的,免得在君凛面前被下仆起疑揭穿。”
“以后不要在这样做了。”温眠低声道。
她加快脚步往院子走去。她脑海中回想起千百卷默记过的秘籍,权衡许久才挑出最好的一册修行心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