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肯的。”周淮阳笑,“难得周某这还能有王爷瞧得上的东西,不知王爷指的是是哪路人马,新军还是建安军。”
“都不是。”齐楹把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是冠英将军的私兵。”
这些人都是周淮阳早年间训练的一批死士,刀光剑影里滚过,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还是王爷的耳报神灵通。”周淮阳抚掌而笑,“这有何难。”
*
又过了五六日,太皇太后不轻不重地病了一场。
起先是偶感风寒,时日久了竟拖得咳嗽不止。
黄连水喝了几日不见成效,过了肺经,渐渐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了。
不单迎春心里慌得厉害,太皇太后自己也整日里惴惴不安。停了几日的朝会,也不大见外臣了。听说齐楹求见,她心里更是担忧,叫迎春想尽法子,一定要将他打发走。
没想到齐楹并不肯给她这个面子。
身后的几个手下三两下的功夫解决了门口的几个侍卫,想要调动禁卫军总得要点时间,齐楹就是在此时推门而入的。
外头有些昏暗,他背着光站着,一身玄色的衣着,人寡淡得近乎没有感情。
太皇太后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言语来斥责他:“齐楹你好大的胆子、你放肆,连哀家的寝宫你也敢来闯,孝悌臣纲如今竟全然不顾了吗?”
她是强打的精神,脸色并不好,齐楹站在门边上,比寺庙中的木塑罗汉还要更摄人。
“有件事,还是得娘娘点这个头。”他缓步上前来,停在三步远的地方,“娘娘若不点头,这事就很是难办了。”
太皇太后想要拖延时间,语气也冷静下来:“你说的是北伐。”
“正是了,娘娘耳聪目明。”他坐下来,手里拿着几页纸,不松开也不拿起。
“这样的事,哪里是我一个深宫老妇说得算的。”太皇太后轻轻闭目,“纵然舒让不管事,总得让大臣们点头才是。”
她心里掐算着时间,若最近的禁卫军赶来要花多少时间。
别馆比不得未央宫那么大,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便该到了。
齐楹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语气很平淡:“娘娘想等的人怕是等不到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兵符,轻笑:“禁卫军今日不会来的。”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多权势,太皇太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兵符,嗓子紧的厉害,像是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一样。
这卧房暗昧得像是到了入夜前后,太皇太后看着他,声音带了一丝颤:“齐楹,你这是在逼宫。”
齐楹摇头:“逼宫谈不上,齐楹从来都不想做皇帝。”他终于肯将那一叠纸推到太皇太后的眼前来:“不过是想要娘娘留个落款、盖个印章罢了。”
他脸上仍是笑着的,只是这个笑容落在太皇太后眼中,却比勾魂锁命的黑白无常还要可怕。自得知他复明那日起,她总是频频揣测着将来。而今,只觉得头上悬着的那把剑终于砍下来。许是她人在病中,头昏眼花,只觉得眼前的齐楹像极了早就过世的先帝。
一般的冷漠,一般的杀伐。
“其实,齐楹还有另一桩旧账想要和娘娘清算。”齐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了点桌面,“我的这双眼睛,还有我母后的死。”
“人人都说她是病死的,太皇太后心里该知道原委。”他莞尔,“那些药是如何混进她的饭食中去的,太皇太后为了将自己本家人扶上后位,丧良心的事做得太多太多,只怕娘娘自己都数不清了。”
他在太皇太后惊恐的目光中走向桌案,拿起一支毛笔,轻轻裹满墨汁。
这支吸饱了墨汁的笔,在齐楹指骨分明的指间一路滴着墨,被齐楹送到了太皇太后的床前。
地上墨迹斑斑,像是干涸的血渍。
“死者已矣,只要娘娘落了笔,这件事便勾销了。”他并不催促,“娘娘还是得想个清楚。”
面前的青年还是如此的年轻,像是一把藏锋的弯刀。
他有着世间最狠辣的手段,无声无息地蚕食着她手中的权利。
她不用去看这些纸上写了什么,她只知道,印盖下去的那一刻,意味着她终将向这个青年做出妥协。他没有死在烧尽春风的寒夜里,而是在风雪中重新浴火。
时间过得太久,窗外迟迟不见动静,她心中微末的一丝期盼彻底湮灭。
太皇太后终于抖着手,写下了一个锥心刺骨般的准字。
第81章
笔掉在地上, 咕噜噜地滚了两圈,声音不大,却如此清晰。
一道墨痕像是要将红色的地毯用刀割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