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是战乱,这样的事并不容易办成,齐楹搂着她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只有早一天结束战乱,百姓才真的能安居乐业。”
比起那些雄心壮志,齐楹的眼里看见的不仅仅是楼台高筑。
而此刻,执柔的心愿也很简单,她只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再帮一帮他。
*
三月初五。
齐桓为齐楹赏赐九锡。
所谓九锡,前秦时称作九赐,指的是九种礼器。
包括朱户、纳陛、虎贲、鈇钺、弓矢、秬鬯等共九类。
以此彰显位极人臣的尊荣恩宠。
就连江陵,都在盛传着汝宁王的轶事。
“前朝时能加九锡的,都是最后篡了位的大臣。”何婆婆一面择菜,一面小声腹诽,“汝宁王不会也有此心吧。”
她没指望执柔能回答她什么:“只是这样的事听着风光无限,越想越觉得害怕。”
执柔从怀中拿来一张纸,上头写了几味药:“还得劳烦您,不忙的时候替我抓这几味药。”
何婆婆不识字,听到药字整个人就有点紧张:“夫人生病了?”
执柔抿着唇笑:“不是,是随便吃来补身子的药。”
何婆婆听罢松了口气:“好,我一会就去。”
看着她端着盆走远去了,执柔缓缓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身为医者,猜得出自己身子变化的缘由。随手搭脉,更是确认了她原本的猜想。
她怀孕了。
现下不算有孕的好时机,齐楹远在益州,她日夜悬心,食不知味。
可这子息上的缘分确实上天恩赐的,思及至此,执柔心中也酝酿出一丝浅浅的甘甜。
她写得这几味药不全是安胎的药,因而执柔也并不担心何婆婆会从医官口中问出详情。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也想能有机会,亲口将这喜讯分享给他。
春日里的江陵莺飞草长,窗户上半卷着的竹帘,隐隐透出一丝清香味。
她才有孕,看着并不显,除了睡得比以往多些,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风吹得竹帘响得厉害,听得人有些心慌,执柔从桌上拿了一块砚台,轻轻压在竹帘的一角。声音倒是停了,有阳光细碎的光影从帘子的缝隙里漏出来,灿然生辉,很是好看。
何婆婆从外头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有人送来的。”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背后用火漆封着。
执柔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拿了这封信,她走回房中,拿来木启将信打开。
两张纸,第一张是一幅图画,执柔左看右看,只觉得像是一间书舍。
第二张上面是齐楹的字,他的字已经写得颇有几分风骨了。
“执柔的钱,十中之一用来建了这间学社,是女学。”
他话不多,语气也平淡得看不出喜怒。
另起一行,继续写。
“余下的,还会建书舍、买田庄,做更多应该做的事。齐楹替他们多谢你。”
阳光疏影打落在这张纸上,跳动着,分外明快活泼。
执柔眼中有笑,重新将那张画着书舍的纸拿起来。
看了又看。
这个男人轻易不喜欢许诺,既然许了承诺,言出必践。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要将每一件小事都落到实处去。
她将信摺好,收进盒子里。
想了想,又将齐楹写了字的纸重新取出来,读了两遍,拿到灯边烧了。
这时候,留了名字的纸不好多留,倒是那张画着学社的图,被她妥帖地留存起来。
*
益州。
“啪”的一声碎瓷脆响。一个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起来。
奴才们吓得浑身颤栗着跪在地上。
齐桓的手抖得很厉害,弯腰捡起一片碎瓷,狠狠地向自己手臂上划去。
那里已经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失血太多,瓷片滑破皮肤时,血涌出来的速度都很慢。
徐太后哭得很厉害,手里端着药碗:“不过是一碗汤药,既然喝了就能好,何苦要难为着自己的身子?”她像是在求他:“数月来你总是这样强忍着,我只求你喝一口,不要叫我这做母亲的,白发人去送黑发人。”
齐桓的眼睛盯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涌出来的:“若人不能抑制自己的欲望,与牲畜又有何异。更何况,饮鸩止渴的东西,又如何能有尽头。”
左手中的碎瓷片刺入了他的掌心,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