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柔躺在床上,齐楹耐心地解开她的衣服。
她的目光望着窗下的红烛。
在未央宫时也燃着高烛,比这里气派也比这里辉煌。
他们的新婚之夜并不甜蜜,彼时阻隔着家仇国恨。
现下,在江陵,在她生长的土地上。
孤灯夜雨,青砖黛瓦。
他们缠绕在一起,在这无人的长夜里。
“我很喜欢这。”执柔弯唇,“谢谢你。”
“我也是头一回来。”他轻道,“元享给我看过烫样,每一间房子都有安排。楼上那两间,是留给孩子的。”
孩子。
执柔垂下眼睫,咬着唇。
“江陵有座长生寺,我为你求了符,临走时记得带在身上。”她小声说。
“求什么?”
“自然是求长生。”
齐楹的手指顺着她的腰向下滑去,一个吻从耳际流连至肩头:“得成比目何辞死。”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执柔嫌这话不吉利,拿手来推他。
下一瞬,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轻哼。
帐子没落下,外面的光就这样亮堂堂地照进来。
乌发朱颜,满堂花醉。
窗外春雨萧疏。
他有意克制着,如同外面那场淋漓潮湿的雨,细致地将无限情意研磨破碎。
时近时远,时急时缓。
此刻那盏昏黄的灯又太亮了。
将帐子里照得通亮,眼前男人眼底烽火燎原。
“适才不是你说的,别灭灯。”他额上有汗,眼睛却亮,“现在羞,怕是来不及。”
她回抱着他,寸寸抚过他的皮肤,他身上又添了伤,执柔的眉心蹙起,他便用了几分心思,将她重新拉回床笫之间。
鱼水一场,酣畅之余,人便困倦得很厉害。
红烛已经随着时间,烧到了尽头。
“将床放在这,是有讲头的。”齐楹找来一件衣裳给她披着,他指着窗户说,“来瞧。”
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正挂在树梢上。
大得惊人,像是玉盘一般,白中透着一丝暗黄。
照亮着周围的云雾,像是墨汁渗透在宣纸细微的纹理深处。
“江陵的月亮,当真是比别处更大些。”
靠着这床头,恰好能看见入夜时的月亮,执柔静静地看了良久,齐楹下地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一张红色的纸,上头写着两行字。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葳蕤繁祉,白首永偕。
落款是:薛执柔、齐楹同鉴。
他盖了自己的印,墨迹才干不久。
“入城时听人说,这边嫁娶是要写婚书的。”齐楹将纸摺好,“当年在长安,不懂这个。今天给你补上,寒酸了些,还请你勿怪。”
字写得端正,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来学,执柔的指尖轻轻落在这上头:“你写的?”
“是。”齐楹笑,“献丑了。”
情意深时,自然什么都看重。
执柔将这纸放在床边的桌上,依偎在齐楹的怀里:“好自珍重。”
哪怕才见面,便生出了惜别之感,齐楹唇边的笑窝一闪而过:“好。”
外头的月亮仍高悬着,执柔靠着他,已经渐渐睡熟了。
齐楹摸了摸她的头发,而后是眉眼,像是怎么也看不够、如何也舍不下。
天亮后执柔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经不在了。
房中有些昏暗,四处一片朦胧。
枕头微微凹陷着,被子掀开了一角,这一切都还维持着那男人刚走时的样子。
她的手轻轻贴在枕头上,已经冷透了,显然齐楹已经走了很久。
若不是婚书还留在桌上,执柔怕是要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空留遗憾的梦。
她起身,披着衣服下了地。
书桌上,她为他求的符已经不见了。
余下一对东珠做的耳环。
精致璀璨,在熹微的晨光下,光润明亮。
在她临字的纸下,齐楹留了一首诗。
是他与她长厢厮守的心愿。
脉脉花疏天淡,
云来去、数枝雪。
惟有两行低雁,
知人倚、画楼月。
第78章
执柔在榻上略躺了躺, 到底是睡不实了,索性换了衣服走出了门。
何婆婆已经在张罗做早饭了,东侧石砖垒砌的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执柔的菜都是单独做好的, 何婆婆自己会在厨房里另吃。
见她收拾停当出了门,何婆婆拿围裙来擦手:“夫人……”
她面前放着一个装菜的盆子, 看样子正在洗菜。
何婆婆看执柔的目光已经变了。自昨夜齐楹来过后,她便把执柔当作哪个官宦人家养在外头、见不得光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