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
过去多少年来,就算想要立哪个孩子为太子,总也得等到三五岁之后再做打算。
如此迫不及待, 只怕是齐桓的身子依旧不好。
正午后,冠英将军夫人来过一次, 在这个档口实在不是好时机,因为肯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住处。但吴其真并不在意这些,她摘了帽子,茶也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告诉执柔:“淮阳既然决定了跟随王爷,就算没有明着往来,也迟早是要叫人知道的。”
她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人也展露出几分年轻时的聪颖沉着:“今日来,我是想让妹妹替淮阳转告一句,若陛下真有个万一,老周势必是要和王爷站在一起的。王爷是天家正统,若真拥立了小太子,只怕江山要落入外戚之手。现下正是一统江山的要紧关头,不能出岔子。”
说完这一席话,她才想起执柔也曾是外戚家的女孩,又忙补充:“我没有旁的意思。”
执柔携了她的手,安静地笑:“我懂。”
见她好脾气,吴其真也松了口气,有心要同她开玩笑:“别怕,出了什么事,姐姐也能保护好你。我爹是武将,我娘也会耍刀弄枪,真到了阵前杀敌的时候,我也能露两手。”
才说着话,一阵风吹来,她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吴其真身边带来的女使忍不住开玩笑:“夫人还说呢,上一回夫人摸剑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吴其真瞪她:“你这蹄子真是不要命了。”
执柔跟着笑,心里的不安也稍稍削减了几分。
只是她心里也明白,就连吴其真都专程来见她,说明情形并不算乐观。
一路送她到门口,吴其真便不让她再送了:“又不是以后不来了,常来常往不讲这些。”
执柔只好站定了,让女使送她出门。
*
益州主城的路有相当一部分是前秦时修的,土夯得很实,虽然不够宽,却也算是坦坦荡荡的一条大路了。有些王朝虽然短寿,却终究能在竹简上留下几句片语只言。
齐楹坐在马车上,前头的路却堵了。
元享隔着车帘说:“好像是有人骑马时踩死了一个人。”
马车行驶得很慢,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事发地。
有廷尉丞带人在这里查验,死人也被用布盖了起来。伤人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里一遍遍的咒骂。
哪怕隔着车帘,骂声都能清晰入耳。
咒骂自己多吃了半碗酒;咒骂自己忘了临出门时没排空肠子,以至于一路上心神不宁;咒骂他妻子昨夜和他争执,叫他夜不安枕。从始至终,全无对逝者的愧悔之意。
一朝战乱,便是文化上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
天子脚下的百姓纵使安居乐业,可也仅限于此了。百姓缺少教化更没有人传授礼义之道,精神世界的荒芜弥漫在这座原本丰饶的土地上。弹编钟的乐师只能被迫举起长刀,教《孟子》的夫子在战火中失去了双臂,齐楹靠着迎枕沉默不语。
盛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盛世,不仅仅是因为太平那么简单。
*
有女使告诉执柔,说齐楹回来了。
她想着要把吴其真说的话告诉他,于是起身向书房走。
书房离卧房跨了两道门,平日里她也很少往那院里走动。
院子里很安静,残雪都化了大半,几个僮仆将太平缸表面结的冰用小榔头敲碎,以备不时之需。檐下的冰溜子也开了化,正在往下滴水,也有人踩着梯子想要将它们敲下来。
四处亮晶晶的,就连冬青树上都沾着水珠子,阳光像是一层细细的金粉。
见着执柔,他们都忙着行礼。
执柔走到门边,绣金的帘子垂着,元享立在旁边没说话。
“有人在里头?”她低声问。
“是。”元享笑了一下,“只是说了好一会了,茶水都续了三遍,娘娘进去刚好让那群人消停消停。”
他指着窗沿上摆着的托盘:“我正愁药凉了怎么办,娘娘此刻倒是能解卑职燃眉之急了。”
元享也是会开玩笑的人了。
执柔端了那托盘,元享替她将帘子掀开。
房内热,除了炭盆还有地龙,敦敦地热气扑在脸上,倒像是到了春天一样。
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左一右两只长颈瓶里插着红梅。
齐楹坐在首位上,两边各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