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城,守城的官员呵着手斥问他:“你是何人?”
高慕掀开兜帽,冷淡说:“我要出城。”
守卫冷笑:“你不知道城门全关了吗?我看你鬼鬼祟祟,不像什么好人,来人,搜一搜他身上。”
高慕没说话,他的手指轻轻在自己腰间停了停。
他知道自己的佩刀留不住,所以方才解下来放在了阳陵翁主的身边。
这把刀随着他出生入死,已经二十多年了,是唯一属于他的家当。
守备们很快摸到了他怀中的包裹,就在雪地里抖开,那些美丽珍贵的首饰便如此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高慕的目光落在上面,心里想的是,如此美丽的珠翠若没有供在灯下锦盒中,便像是没了生命的破铜烂铁。
同样,如花朵般娇艳欲滴的女人,若被他折于掌心,也会迅速凋零枯萎。
思及至此,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呼出的雾气散开在黑夜里,将他的五官都遮掩了七八分,唯独那双比寒夜更黑的眼睛,泄露出微不可见的柔情。
翌日清早,昨夜被高慕带走的首饰又重新回到了阳陵翁主的手里。
它们被粗布包着,卫尉丞手中拿着一张单子,逐一与阳陵翁主核对。
在他抑扬顿挫的声音里,阳陵翁主看见,那根凤口衔丹的金钗上隐隐挂着一滴早已干涸的血痕。
“现下贼人已经抓住了,翁主瞧瞧东西可有哪里有缺漏?”
阳陵翁主轻轻摇头,卫尉丞松了一口气。
“那贼人……现下如何了?”阳陵翁主轻声问。
“此人不光偷东西,而且还牵扯进另外一桩要紧事。不方便同翁主详说,但我保证,他必然会得到应有的惩处。”
卫尉丞带着人走了很久,阳陵翁主仍坐在原地,阳光已经穿过半开的直棂窗泼洒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这些金光璀璨的珠宝倒映着日光,阳陵翁主把那根金钗取出来,定定地看了良久。最后拉开抽屉,将金钗放了进去。在这柄金钗旁,还放着一把带着刀鞘的短刀。
她葱白的手指轻轻落在刀鞘上,用了几分力气把刀抽出。
吹发可断,寒光凛凛。
一张纸从刀鞘中掉落出来,她弯腰捡起,竟然是一张房契。
位置不在益州,而在岭南。
房屋的主人不是高慕,而是一个叫燕七的人,右下角印着一枚鲜红的指印。
另附了一张字条,却是高慕亲笔写的。
“院中种有荔枝树,每年都结很多果子,希望你喜欢。”
高慕的字写得不大好,是她一点点教的,这两行字只能勉强算是横平竖直。
他还记得她一心想要到南面去,所以在岭南悄悄置了一处宅子。
这个男人从未开口说过半分他的情意,比起普通男人,他太过刻板冰冷。
阳陵翁主试图勾勒出他写下这行字时的神情,却只像是碰触到一个模糊又朦胧的影子。
恰如他的身份,一个永远躲在暗处的影子。
眼中有泪,泫然欲落,她抬起手匆匆抹掉,不叫任何人发觉。
第74章
执柔两日未曾出门。
赶上一个晴天, 她坐在廊下晒太阳。
下人们将院子里的雪一点点扫开,堆在墙角树下,将当中的青砖地露出来, 方便供人行走。有个女使长得像却玉,执柔看了她良久才收回目光。
她不想和齐楹提起长安, 也害怕她的几番抱怨惹得他忧虑。
故国如一梦,到底是在长安度过了近十年, 哪里能没有一丝感情呢。
却玉、张通、徐平、方懿和还有许许多多在她心中留下过名字的人。
甚至还有尚令嘉。
她知道他们可能过得不太好,却又不敢深思有多不好。
头顶传来孤雁的长鸣, 执柔抬起眼, 静静地看着它飞过天空时留下的残痕。
几个年轻的小女使做了一盘冰糖葫芦, 用红艳艳的山楂裹了一层麦芽糖,晶莹剔透地闪着光, 你推我推地凑上前来给她。执柔性子温和, 府里买来的这些女孩子都很喜欢她。
执柔笑了笑,接过来放在手边。
“这山楂还是一早出去买的。”其中一个女使笑说, “今天城门开了, 咱们终于能买些新鲜玩意儿了。”
益州是重镇, 长久地关着的确不通情理。
只是不知齐桓现下如何。齐楹赋闲了两日,最近又开始忙碌起来,别院那边的口风紧,等闲不会有消息泄露出来。唯一传出来的消息便是王含章昨夜生了一位皇子。
这是齐桓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久违的一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