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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益德堂的门,太阳渐渐隐藏在了云层后面。
天色低沉起来,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腥味,云层堆积,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执柔手里拿着老郎中给她的药,缓缓向三进院走去。
还是和从前一样,她拿着采买的腰牌畅通无阻地回了西跨院。
院子里没有人,两侧的厢房、后面的厨房,安静得一丝声响都不见。
她掀开门帘走进房间里。
外面的风吹得很急,风里已经零零星星地夹杂了一丝雨点。
齐楹靠着床头,元享正拿着一根绳子将他的手缚在一起。
他正半垂着眼,听见脚步声时,缓缓抬起头。
“灶上给你留了饭菜,你去吃吧。”他笑着说。
齐楹的脸色很白,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这是阿芙蓉要发作的征兆。这十余天以来,他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要比以往能痛苦数倍。
元享给绳子打了个结,沉默地站起身来,嘴唇抿得很紧。
齐楹想支开她,执柔却不肯。
她拔出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手臂划去,鲜血涌了出来,元享吓了一跳:“你这是……”
齐楹的眉心蹙起:“怎么?”
执柔拿起桌上的药碗,接住手臂上涌出的鲜血,而后送到齐楹唇边。
“药好了。”她说。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液的甜腥,齐楹抬起眼,眼白处泛起红色的血丝,嗓音喑哑:“薛执柔。”
他切齿般叫出她的名字,说完这一句,便不得不咬紧齿关以应对体内肆意冲撞的感觉。
执柔的目光落在药碗上,轻轻拿起汤匙,将药汁送到齐楹的唇畔。
那双玉石般的眼睛蒙着一层清浅的水雾,他不说话,只是缓缓将头转向旁边。
雨声骤然响起,像是银河九天乍泻,细密地拍打着窗框。
便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侍卫走到门口高声说:“陛下口谕,带齐楹即刻入内觐见。”
元享和执柔四目相对,执柔把药碗塞进他手里:“务必叫他喝下。”
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第57章
执柔刚走出门, 雨水像是千万条丝线般从滴水檐下滚落下来。
脚步声响起,元享自她身后走来,沉默地把一把伞递给她。
执柔接过, 径自走进了雨里。
垂花门内外都像是藏在雾后面,一派迷蒙空寂的绿色, 照得四野发亮。
一个身量英挺的侍卫站在雨中,在这一众侍卫中, 唯他撑着一把雨伞。
骤雨如倾,依然能看清他目光如炬。
执柔对着他行了礼。
“为何不见齐楹?”高慕知道西院有个新侍女, 今日也的确是头一次见。
执柔说:“他整日里缠绵于病榻, 此刻病重垂危, 还请您代为通传一声。”
“病重垂危?”高慕一只手撑着伞,另只手放在自己的佩刀上, 他打量着执柔的脸, 淡淡道,“可不是随随便便传召他, 想见他的人是陛下。他今日推脱、来日亦推脱, 难不成真还拿自己当天子?”
“不是推脱, 而是陛下愿意体谅。”隔着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执柔的声音仍旧能清晰地传入耳中,“陛下既愿意留他一命,必还是顾念兄弟之情的。只是他如今命在危浅, 若是车马奔波,命丧殿前,也是叫陛下蒙羞。”
除了这间三进院里的人之外, 整个益州都没有几个人知道齐楹的身份。他如今的来历太过微妙,齐桓既没有明说他的身份, 也没有厚待他的旨意,所以提起齐楹,许多时候大家都只能三缄其口。
见高慕不语,执柔再次福身:“还请高大人明鉴。”
高慕啧了声:“你认得我?”
“府上唯有高大人可以佩刀出入各处,就算未曾得见,高大人之名奴婢还是有所耳闻的。”
高慕未置可否,他抬起眼缓缓望向雨幕深处的院落:“我去回话,成与不成还得看主子们的意思。”
执柔松了口气,待高慕带着人走了,她才快步回到房间里。
药碗仍放在桌上,一丝热气也无,看样子已然是冷透了。
齐楹静静地靠着床柱半躺着,他的呼吸平静了些,听到执柔的脚步声时,缓缓望向她。
他没力气说话,只是轻轻对着她抬起手。
齐楹的手腕上仍绑着绳子,麻绳粗糙,如今已将他手腕磨出深深的红痕,甚至在有些地方,几乎能看见细细的血痕。
桌上放着剪子,执柔拿着剪子替他将绳子一点点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