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在想,你这女孩子善良心软,那时我一直喜欢你这一点,如今却又生出了些许烦恼。若你对我,只是因为怜悯与同情,还有你医者仁心,我又该怎么办。”齐楹侧躺着,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眉目如画。
“可我却想开了。这些都没个所谓,只要你心里装着我就够了。”他说罢似又自嘲一笑,“如今我算是懂得什么叫牵肠挂肚了,你这女孩,当真是不得了。”
他们这样躺着说话,像是回到了未央宫一样。只是外面种的那棵树既不是乌桕也不是梧桐,是南面才多见的植物。
“执柔。”
“嗯。”
“你说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
执柔愣住了:“自然……自然是太阳了。一个人哪怕用自己的腿走去长安,一年半载总是能走到的。”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齐楹的语气平淡,“有时候想起长安城,只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若说真有什么舍不下的,那也确实是没有的。只是有时想起你说青檀塔每一层有二十七级台阶,你还说要做我的眼睛,这样多的事,都是在长安发生的。”
“难忘的不是什么物件,难忘的是你,执柔。”
他不以物喜己悲久了,难得有这般坦诚的时候。说这话的时候齐楹没有看她,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缓缓说:“这些东西都是忘不掉的,现在记在心里,百年后也会带到地底下。”
*
十余天过去了,应清吃了几回执柔开的药,精神的确比过去好些了。
应峰说她能下地了,都是托了执柔的福。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有喜色,却也有一层忧虑。只是看得出,他对执柔比以往更多了不少的信任。
执柔又一次到他家时才明白他的忧虑来源于哪里。
应清比过去出落得更漂亮了,穿着俏丽的衣裳,只是却和一个巷子的男人都有些不清不楚。不论是有妻室的还是没妻室的,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像是能勾走人的魂魄。
应峰是个老实人,面对旁人频频侧目,他总是如临大敌,整个人低头含胸,都不敢与人对视。
他只敢小声劝应清说:“你这样,袁二郎要是回来了,岂不是要生气。倒是一封休书写给你,你说你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应清并不理会这些:“我管他呢,他横竖是回不来了。”
她像是想开了,整日里穿红着绿,苦了应峰,平日里都高门紧闭起来。
执柔为她换了一套方子:“再吃两回就不用吃了。”
应清倒是不以为意:“好。”
“你若是心里难过,也可以和应峰说一说。”执柔道,“别憋在心里。”
应清头上插了根翡翠步摇,人的确是鲜焕多了,神情平静:“多谢你,女郎中。我心里不难过了。”
执柔知道她不想多说,也没有再深劝,离开了时顺街,她又去了一趟益德堂。
到了如今,应峰也对她生出了许多信任,往往也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了。
益德堂的老郎中看见执柔,像是看见了祖宗般毕恭毕敬地请她入内:“姑娘可是缺什么东西?尽管说与老朽,但凡事我这益德堂中有的,都能供着姑娘取用。”
他慈眉善目,姿态也很恭敬,执柔却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上必然有他图谋的东西。
没有拐弯抹角,执柔照实说了:“有没有能解阿芙蓉的东西?”
听了这三个字,老郎中神情一凛,立刻走到门口看看会不会隔墙有耳,随后将门掩上后才说:“这东西……可不是咱们中原的东西。”
他打量着执柔,轻声问:“外域时常将它当作止疼的药物来用,到底没有广而流传,就算是买,也都是从胡医手里买,姑娘可是身边有人沾上了这东西……”
执柔不答,老郎中只当她是默认。
他犹豫了一下,从架子上拿来一个盒子,里头分门别类地放着不少药材。
“霍山石斛、苁蓉、白玉骨头、鬼切草……”他一个一个拿出来放进纸包里,前前后后放了七八样才住手,“这些都有解毒的功效,只是阿芙蓉这东西不是寻常毒物……”
他小心看了一眼执柔,低声说:“其实……姑娘的血比这些的效用还能更大些。”
“这是何故?”
老郎中低声说:“姑娘或许,是个药人。”
执柔从医书中听说过这个名词,据说药人的血是可以解毒救命的东西。
老郎中见她不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只是这样的事,姑娘千万别声张。大争之世,人人都恨不得掠夺更多的东西,若姑娘真是药人,只怕会成为各国之争,且自古药人本就稀缺,很多药人都是被人放干了血,死于非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