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嘉许禀退了所有人,又让妙芙守着,眼下这个院子只有他和纪纫秋。
“秋儿。”纪嘉许晦涩开口,“你去广西之后我到了一趟爹的书房。”
纪纫秋没有动作,她在等着纪嘉许继续。
而对面的纪嘉许,随着话语慢慢陷入了回忆。
他看着妹妹为了纪云奔波,想着要是爹在就好了,自己和妹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爷小姐。想着他便去了纪廉英的书房来了一番缅怀,看着爹生前用过的笔,本,坐过的椅,看过的画。画?他上次离家时这里明明空空如也,爹怎么会突然在这挂幅画。
想到之前纪纫秋那未出口的怀疑,他心怦然一跳,快速拿了下来,这幅猛虎出山图的背后很平整,没有藏着什么,就在他准备把画挂回去时,凭着多年的直觉觉得画框侧面的螺丝也太大了些。
于是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工具将其打开,发现那果然不是一个螺丝,而是一个很长的凹槽,直通到底,足够塞十几页纸张。当然它也确实塞了,他一页一页地翻看,那是另一本隐蔽的账本。
账本上的记录和普通账本的看起来差别不大,只是送的那些布匹数量却极其相似而且送货时间固定,收件人更是代号,是一个叫地龙的,还有一个奇怪的地址——油条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
纪嘉许却发挥了自己纨绔的本事,他找到自己以前偷偷混大街时的几个小兄弟一起排查城里有哪家油条店是在那个固定的时间不摆摊的。当然理由说的很隐蔽,只说自己的相好这个时候会去找一个油条佬约会,虽然被笑话了,但好在终于有了点眉目。
他找到了据说那个时间段总要去乡下看生病的老妈子的油条店老板,又发现他跟福特汽车服务工厂的维修工人交往甚密。再继续跟踪下去却发现毫无破绽,于是他决定“请君入瓮”,他趁着四下无人时,逮着油条店老板就说:“你是不是认识纪廉英?”
看着对方明显愣了一秒的神色,他又继续加大火力,“我知道你们是谁。”
油条店老板看着眼前的愣头青,担心他真的说出什么来,操起一旁的板凳就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啊,晕倒前的纪嘉许如是想。
而醒来后的纪嘉许第一眼看见的是高高的房顶,他发怔了几分钟,才环顾四周,发现这原来是一个仓库,怪不得房顶那么高呢。以为和电影里演的那样,他要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挣脱绳索翻山越岭的出逃,手一动才发现怎么能自由活动呢,说好的绑架呢。
还没想好该不该继续逃走就见到仓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逆着光走了进来。蓝裙子,白皮鞋,留着平整的齐肩发,五官俏丽灵动,带着熟悉的感觉,再定睛一看,可不眼熟嘛,这不是陆妮是谁。
“你怎么在这?他们也把你抓起来啦?”纪家少爷傻乎乎地开口。
陆妮忍不住笑了,无奈开口:“纪嘉许你是不是没脑子?”
“你才没脑子呢,小爷我......”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突然瞪圆了眼睛,“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什么他们,还有我们。”陆妮笑笑。
“什么你们我们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纪嘉许再也站不住,走向陆妮。
站在陆妮一侧的油条店老板嗤笑道:“你不是说知道我们是谁吗,难道是唬我们的?”
纪嘉许有点尴尬,确实带着点唬的意味,但要他承认,他又不愿意,于是不说话,只大眼珠子盯着陆妮。
“好啦,达子,告诉他吧。”陆妮打破僵局。
叫达子的便自我介绍道,自己叫于安达。他们是共产党,不过不是明面上做事的,他们更像个钉子,扎在看不见的地方,撑起一个组织。陆妮是他们几人的上级,除了自己,他们中有修理工小葛,还有一个药店的伙计叫潘顺,至于地龙,暂时还要对纪嘉许保密。
纪嘉许都快哭了,看着不着调的陆妮竟然统领着这么几个人在国民政府的白色恐怖下顽强地扎根、发芽,这让他不敬佩也不行。
接下来的话更冲击着纪嘉许的心灵,他的亲爹纪廉英早在两年前就加入了共产党。而因为自家工厂的特殊性质,他也不处在明面上,而是在暗中作为经济帮扶者,在这两年中已经给中共以送货的形式送过许多物资,这就是那画框中十几张纸的由来。
而关于纪廉英的突然谢世,他们也很费了一番功夫调查,确定是因为今年蒋主席为了与汪主席打擂台,对武汉政府实施了经济制裁,而江浙工商都支持蒋,唯有纪廉英据不参与出资3000万的分派摊购,便遭到了一些为了表明立场的人的报复,而且他们还借机妄图霸占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