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三少奶奶，您不用管我，我得去外面把那些花花草草修剪一下，不然就挡路了，对了，三少爷今天早上说，等您起来之后，让我带您去码头找他。”
“找他？”
“是啊~我估摸着是三少爷看您很久没出门了，想让您出去透透气呢~”单行笑嘻嘻地说完，走到庭院里。
季云漫有些疑惑，去码头干什么？
难道，他看出了自己最近的焦虑，所以才让单行带她出门去逛逛吗？
思来想去，季云漫觉得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半个月了，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去。
饭后。
她上楼换了一件轻薄的裙子，这样会稍微凉快一点，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的她，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烈日当头，车窗涌进来的风很凉快。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电车、黄包车穿插在其中，一些商号，洋行拔地而起，时隔三年，季云漫重新认识了上海这块土地。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以前的上海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随处可见的日军，和日本国旗。
人们的脸上都没有了昔日的笑容，整个上海似乎都陷入了一场雾霾当中。
“三少奶奶，您在看什么呢？”单行从反光镜里看见季云漫的表情，有些不悦，便想说话活跃一下气氛。
季云漫收回目光，看向单行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感叹上海这些年的变化...”
“其实，我们上海算好的了，我听我的同乡说，其他地方早就沦陷了，死了好多人。”
单行说完后，季云漫没有接话，因为从他的话语中，季云漫发现，他好像也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向窗外，一滴泪悄然从眼角划落...
上海又好到哪里去？
自己的父亲，不也是牺牲了吗...
很快，单行将车驶入段家码头，码头上的工人成百上千，季云漫还没靠近就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淡淡的柴油味...
放眼看过去，大大小小的货轮有二十多艘，每一艘上面都用白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航威轮船公司》，一眼看不到边。
炎炎烈日下，工人们背上的汗褂被汗水浸湿，但他们嘴里的号子却没有断过，整齐有力，颇为震撼。
第7章 第七章渔光曲
单行将车停稳后，绕到车后替季云漫打开车门：“三少奶奶，您慢点儿...”
季云漫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她半眯着眼朝一个小房子看过去，是段亭泛正拿着一个本子在记些什么。
单行带她走过去，段亭泛见到她后合上了手里的本子：“现在才来，看来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你让我来码头，有什么事吗？”
季云漫顾不上和他寒暄，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段亭泛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单行，然后看向季云漫：“我看你最近的状态不好，所以让你过来转转，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季云漫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好像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甚至还在关心她的情绪。
段亭泛带她穿梭在杂乱的人和货中，给她耐心介绍着停在岸边的邮轮。
“这一艘是长江号...有6725吨。”
“现在鸣笛的这一艘轮船，叫双流号...吨位是5050。”
“现在这个小的叫满源，只有3360吨，平时只是用来运送一些大米和粮油。”
段亭泛很有耐心，和她说的很细，包括每一艘船启航的时间都说的很清楚。
季云漫忽然想起爸爸身前说的话，眼角划过一丝恨意，她问：“这些货船都是帮日本人拉东西的吗？”
段亭泛摇摇头：“不全是，我们段家有生意就做，不论国籍，也不分人。”
季云漫陷入了沉思...
段家在日本人那里如鱼得水，也是因为段家的资产雄厚，货船足够，所以日本人才没有继续找她的麻烦。
可这么说来，段家就不是卖国贼了，如同她想的那样，他们只是生意人而已，不仅仅只是吃日本人的饭。
二人身后，工人们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
“这就是三少奶奶啊？长得真漂亮。”
“漂不漂亮和你有关系吗？赶紧干活儿。”
“你还别说，要我是三少爷，我也找一个那么漂亮的老婆天天抱在怀里。”
“等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身后议论的声音告诉季云漫，自己的身份很多人都知道了，那明面上，她段家三少奶奶这个身份，是无可撼动的。
一整个下午，季云漫几乎是看到了段家的货船，虽然不太懂，但总归是把它们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她坐在小房子里躲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