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晚我就得到了答案,我给福宝发过去一个问号,那个问号凝结了我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疑惑、愤怒、不解、不甘……我把所有的想法都融进了那个问号里发给他,结果,得来了他的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已经拉黑了我,那就是他给我的全部回答。
连赵存晖都给了我几句抱怨的机会,而福宝竟如此干脆地切断了与我的联系。可笑的是,我知道福宝如此对待我并不是因为绝情,恰恰相反,这是他深情的表现,只不过这“深情”不是对我罢了——他快刀斩乱麻地将我拉黑,为的就是让李菲菲感到安心,让李菲菲确信他爱的人已经变成了她。
看见那个红色感叹号,我即刻在心里打开了熟悉的防御模式。这个模式非常简单且有效,每一个长期被命运捉弄的人都会逐渐掌握它,以保证自己在极端的处境中还能依靠惯性生存下去。处在防御模式里的人,不会去思考任何触及当下处境的核心的问题。如果将这个问题比作房间里的一头大象,那么开启了防御模式的人,就会每天都绕着这只大象走,且对这大象的存在视若无睹。这头大象会在屋里嚎叫、冲撞、嘶鸣,地上也逐渐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粪便,但这都无法引起住在屋子里的人的丝毫关注。防御模式的自我欺骗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我努力地抓住生活中任何与福宝和李菲菲无关的事情,努力不去想李菲菲是怎么知道我和夏浚译的事的,但有时各种疑虑还是会闯入我的脑海——夏浚译知道李菲菲知道吗?应该不知道吧,不然他为何要接受我拿我们的视频去威胁他?如果他知道李菲菲知道了,还会继续供我上学吗?
我不允许自己顺着这些念头想下去,每当它们出现,我便如临大敌地用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压下它们——写剧本、读书、约伊维塔出去逛街喝酒、看新上的电影……表面看来我的生活丰富而充实,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在疯了一样地转移注意力,好似只要我不去想那些事情,它们就不算在我的世界中真实发生过。
逃避虽然有用,但只是一时的。
我悉心营造的风平浪静的假象很快就被打破了。这天下课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我拿出电脑,正要按照白天和冯喻晗在邮件中讨论的结果改一下剧本的第七序列时,却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明天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
我看着许久未见的对话框里的“宝”字,一颗心狂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下一条微信便追了过来。
“我要和菲菲回国了,她让我明天和你道个别。”
原来是她敦促,他才想着来和我谈谈。
我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这对于最近的我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早上八点我终于浅浅入眠,很快便被噩梦惊醒。睁眼一看手机,睡了约莫四十分钟,这已经算很不错了。
近期我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第二天仍是要爬起来去上课的,缺乏睡眠使我有一种类似醉酒的眩晕感,只觉得洛杉矶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人恍惚。失眠三四天后,我才能获得半个夜晚的浅眠,其它的时间里脑子一直嗡嗡作响,对于任何事情都觉得疲于应付。但我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我如一只被拧紧了发条的塑料玩具般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完成所有事情,以免有一丝间隙能让那些不敢面对的念头插足进来。
看了看镜子里,我的眼袋已经如两个炭色的口袋般乌青且摇摇欲坠,但我没有用遮瑕膏将它们遮住的心思。我爬起床来,迅速地刷牙洗脸,然后便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等福宝的到来。我动过化妆的念头,想让福宝看看他都失去了什么,但是想来又觉得没必要——他已经是李菲菲睡过的男人了,就算他回头我也要不得了,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和第二个李菲菲的男人发生关系。
我就这么干巴巴地等着,脑子里面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似什么也没想。我只觉得我和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很强的割裂感。我的前男友是我养母的现男友,他就要上门来和我道别,去和我养母过不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了,我的心里却不见有什么波澜。我如一个观众,正等着看一出与我毫不相干的闹剧。
大约十点多,福宝如期来了。他没有带李菲菲,是独自前来的。我为他打开门,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浅浅地说了句“坐吧”,便回到了沙发前坐下。福宝跟随着我前来,然后坐在了沙发前冰凉的地上。
我知道他在抬头看我,但我实在是不想对上他的眼神。我看向沙发旁边的龟背竹,那上面还挂着他送的一个吉祥结。挂上它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是一个驱邪符,用来镇宅的,可以保我平平安安。当时我对他的用心感激涕零,此时看着,那红彤彤的挂坠竟是如此丑陋且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