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夏浚译在我身上奋力地动作时,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灵魂出窍的感觉。我的肩膀抵在沙发扶手上,头颅悬空下垂,从夏浚译的角度只能看见我被扯得紧绷的颈部皮肤和下巴。向右扭过头去,我能看见深圳湾波光闪烁的大海,和白色水鸟飞翔而过的蔚蓝天空。
那一刹,我好似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她跪坐在我头旁边的铺着厚厚灰色地毯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美景,对身后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妆容精致,穿着缝了荷叶边的白色娃娃裙,而沙发上的那个我却头发蓬乱,眼泪从眼角流进耳朵,身体是麻木的,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那个我扭头看向沙发上的我,指了指窗外,微笑着说,看,秧秧,夕阳。
第29章 第十八章前任爱人前来吊唁(上)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不大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我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吃饭、上学、放学、失眠。我把除了上课和写作业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写剧本上,短短一个月已经写了个七七八八,比冯喻晗给我预留的初稿完稿时间早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常常和冯喻晗碰面讨论剧情细节,也时不时和莱纳德、伊维塔诉说创作过程中的卡顿和困难。
听说我的故事被看中要改编为话剧之后,莱纳德比我还要兴奋。一天下课后,他召集了伊维塔、阿莱茵、贾克以及另外一名老师,拉我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墨西哥西图澜娅餐厅庆祝。吃饭时,莱纳德和那名老师给我们传授了很多和别人谈剧本合作时要掌握的技巧,我们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了笔记本上。
阿莱茵好奇地问我故事是什么,但碍于和冯喻晗签了保密协议,我并不能透露——这样也好。如果在场的贾克听到剧本的主角又是一个被养父虐待的女孩,估计会愤然起身离席吧。虽然在《晨雾夕阳》里,养父对养女只是毒打,并没有我在学校写的那个剧本中的性侵元素。
这一个月来,好似是为了逃避些什么,我更加用心地去感知生活中一切与那两个人无关的事情,企图用大量的信息将他们从我的脑海中挤走。我对班上每个同学的了解都深刻了不少,其中贾克是我最喜欢观察的那一个。他非常注重环保,是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严格到连纹身用的墨水都必须是植物基的。他反对阶级分化,痛恨贫富差距,厌恶性别歧视,鄙夷种族主义,一副时刻准备好了要为全人类的光明未来请命的样子。
有一回,大家聊起这个学期还有三分之一就要结束了。我们的假期比较短,只休息两个星期就要回来上第二个学期的课,所以国际生们都在纠结要不要大老远地飞回家。除了必须要回去过圣诞节的阿莱茵之外,大多数人都不想回,我也装模作样地说因为时间太短了飞中国不方便,就先不回了。
贾克也说不回,但他的理由和我们都不一样。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非必要,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家。因为我的祖上是移民到多米尼加的法国白人,他们是殖民者、侵略者。我认为我父母应该把家里的土地还给多米尼加人民,那不是我应该继承的财产。”他说完之后,大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阿莱茵笑着打了个圆场,说就是因为贾克这种人的存在才让我们对人性充满希望。
然而,如此有正义感的贾克,却在老师播放《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时站起身来,说:“这部电影让我十分不适,我无法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性行为,我有权利离开让我不舒服的环境。”然后挥袖而去,留下一班瞠目结舌呆如木鸡的同学和老师。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常常和伊维塔在课上悄悄用电脑上的iMessage发信息对其加以八卦。我们天天聊天,从中午吃什么聊到最近上映了哪个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形影不离到了阿莱茵都有些嫉妒的地步。伊维塔有时也会问我和男朋友怎么样了,我都笑眯眯地回答她,很好,我们一切都很好。
其实我们从那天之后便没有说过话。
在李菲菲抛出那句让我五内俱碎的控诉后,我怔住了很久都不知道该作何回馈。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而淡然地看着我,好似刚才讲出口的事情与我俩根本无关似的。不知沉默了多久,她开始收拾东西,把她在我家剩下的全部零碎都收拾进了一个从福宝家带来的宜家大袋子里。转身离开时,她说,你以后别联系他了,你也可以不联系我,但我会留着你的微信,你自己决定吧。
我从未见过如此镇静的李菲菲,仿佛几天前还在纠结夏浚译的情妇是不是比她好看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动作麻利地背着一个大包离开了我家,我恍然爬起来到窗口去看,果然看见福宝的车消失在拐角。李菲菲就这么走了,我没来得及、也没想起来问,她说的“别联系他了”里,那个“他”是谁?是福宝还是夏浚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