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巷口有捡废品的老人经过,在垃圾桶旁边叮铃咣当地翻找着什么。
杨志警觉地把手机换到另外一边,排除风险后,继续说:“徐建东的亲信要么抓了要么躲了,旭哥平时为人仗义,对手底下人很大方,大家还是挺服气他的。有他在,应该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乔三低哼了一声,“这架势,难保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徐建东。”
杨志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应该不会吧,我看他还是有分寸的。”
“你看?你才认识他多长时间?”乔三轻嘶一声,语气变得危险,“阿志,你还记得他刚进来的时候吧,和老吴蹲一个号子,从牢里出来没多久,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清的劲儿,做什么都是不要命地冲在最前面。当时我就想,他一定能成为徐建东的绊脚石,现在他做到了,但徐建东却不是栽跟头这么简单,而是直接没了命。”
杨志忖度着乔三的意思,“你怀疑他为了争权上位把徐建东给点了?”
“只是一种直觉。我心里不踏实……”听筒内安静了片刻,乔三继续说:“这样,你帮我查下他。”
“怎么查?”杨志深吸一口烟,皱眉认真想了想,“旭哥……林旭他对女人很好,皇冠那些陪酒的最听他的话,还有老街上的小姐,发廊的老板娘……都挺喜欢他的,好像之前徐建东还查过三附院的一个医生,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不,别动他身边的人,免得打草惊蛇。”乔三还想继续用林旭,查过没问题更是打算重用,不免投鼠忌器,“徐tຊ建东那批三千万的货被查,和林旭对质时提到的那个婊子叫什么来着?”
“方莹?”
“对,你找人去把她给我翻出来,我要亲自问一遍。”
医科大三附院附近有一片年代久远的老房子,处在半拆迁的状态中,到处是蓝色的铁皮围挡和大红色圈起来的拆字。平时人烟稀少,主色调是黑灰色,因为荒废,已经初显破败,尤其每逢阴雨,更是暗沉得像是一幅水墨画。
刚转过路口,何烨明就看到了林旭。
他眯着眼,靠在一栋荒废建筑物的黑色栅栏旁,远远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院内疯长的杂草和阶梯上深绿色滑腻的苔藓。
何烨明察觉他整个人似乎有点不对劲儿,神色微变,快步走上前。
林旭睁开眼,稍稍挺直脊背,提起精神笑着打招呼,“何队来了。”
一时之间并未看出不妥,何烨明只当他是夜夜笙歌没休息好累的,接话道:“昨天的联合行动非常成功,等你回来,给你报个二等功。”
林旭低头笑了下,随意道:“谢谢何队。”
“说吧,什么事?”
“我给乔三立过军令状了。领导,您得想办法放个水,尽快让皇冠重新开张,万一拖几个月,后面的事就都不好办了。”林旭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要求道:“最好能找找公安和工商局的关系,让他们行个方便,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说得轻巧。”何烨明哼了声,抱怨道:“你以为这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的?你这一句话,我得跑断腿到处求人赔笑脸。”
林旭低低地笑,“辛苦何队了,回头我请你吃烤全羊。”
最初在边防时,每逢胜利完成重大任务,炊事班都会大张旗鼓地张罗烤全羊庆祝。想到过往军中的峥嵘岁月,何烨明不禁跟着笑起来,抬手锤了下林旭的肩膀,却不料刚刚还笑嘻嘻的人蓦地脸色巨变,神色痛苦地虚按住肩膀弯下腰去。
“受伤了?”何烨明压低声音,“让我看看。”
说着,就上手来扯他的领口,待看清血迹斑斑的纱布,不由得蹙眉,“怎么回事,昨天伤的?”林旭不答,何烨明久经沙场,三两句话就把过程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枪伤?徐建东那个狗日的干的?”
林旭没啰嗦细节,强行压下急促地喘息,“是我不小心。”
“事后为什么不报告?就知道瞎逞能!”何烨明气得要死,嚷起来,“我真是管不了你了,你这么独断专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这工作还有什么意义?趁早打报告卷铺盖转业回家!”
兀自强撑了一整天,林旭的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但只要不施加外力,痛感倒是不明显了。他反复调整呼吸平复,左手依然无力地垂在身侧。
何烨明长叹一口气,惋惜道:“伤成这样,你以后怎么提枪?”
林旭曾在武警云南总队大比武中拿过多次狙击冠军,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不单整个武警系统,放眼军中现役狙击手里,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正因为何烨明见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两年眼看他在泥潭里翻滚挣扎,油煎火熬一般游走在黑白之间,明明做的依然是隐蔽伏击的任务,明明还像以前一样开朗积极,爱笑爱打趣人,掩在眸底的倦怠却骗不了曾经和他朝夕相处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