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无法抑制地变快,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音语调。
外头传来几声清脆叽喳的鸟鸣,和煦的光从窗外打照进来,鼻尖是温暖的属于太阳的味道。芙姝愣神半日,随后摸上自己的面颊。
分明才站了一会儿,怎么面颊便被日光晒得这样发烫?
……
队伍整顿完毕,芙姝如期出发了。
远处是高大连绵的冰山,几乎与湛蓝的霜天无缝衔接,山麓深处弥漫着一片冰寒的雾,大雪压覆在青松之上,青青白白,看不真切。
如今正值初春,而岐山地貌奇特,终年被雪覆盖,山峰高处云雾缭绕,芙姝听其他弟子说,只有登至山顶,到了山林深处才能见到雷泽。
芙姝前夜才从南门动身。
她依稀记得自己出发前被一阵阵沉重的铎声与悠扬的梵呗惊醒,起身见到远处无数金光浮动,她急急忙忙跟着大部队启程,发现是妙寂在超度亡魂。
芙姝到时,他身披赤金色锦襕袈裟,身侧无数经文护体,手边握着九环锡杖,安定地坐在曾被乔玉说成抛尸的乱葬岗的地方诵经超度亡魂,亦是降除邪祟。
他的身影隐在狂乱的阴风中,发丝飘飞,鬼啸凄厉得几乎要刺破众人耳膜,芙姝静静看着那方一动不动的坚毅身影,直至天际被他身上散发的佛光照耀得像白昼,眨眼间所有事物骤然变化,万物方生方死,腐草枯荣,兴亡载覆旨在一念之间。
逐渐地,天空舞起细雪,芙姝恍然回神,入眼碧空如洗,邪祟不在,眼前只余澄澈明净的雪地,如同真正的净土般空空茫茫,当然,那个人亦不在了。
被芙姝揣在包里的玄清子冒出了个头,叹道:“许久未见此等景象,属实怀念啊!”
身后有擅通神识之弟子指着岐山的山道,惊呼:“啊,尊者上山替咱们开路去了!”
“他真厉害,我有点后悔当初没修他的课业了。”
“若尊者在检查风纪时不那么不近人情该多好,我就从未见他笑过,哎,算了,若他笑了才最恐怖呢!”
“我也这么觉得。”
“方才谁说上山来着,我们一会上山要慢慢行走,切莫大声高呼,若引起雪流沙,你我轻功再厉害也于事无补!”
杂七杂八的讨论声自耳边响起,芙姝走上前,用仙螺录下几段影像,传给谢然。
“你在做什么?”少年足蹬黑靴,默默行至她身侧。
芙姝看了看他:“我发给大师兄看。”
“那日我替你抄的经,尊者可有发现端倪?”
芙姝挠头想了想,“大概没有。”
少年露出疑惑之色:“何谓大概没有?”
芙姝小声嘟囔道:“我看起来很蠢么,我何故上赶着找不痛快呢,再说,本帝姬每日日理万机为百姓殚精竭虑,哪儿有闲心同他交流这些。”
听到这句话,少年眉上的寒气消融了些。
经过凤鸣郡这一遭,芙姝在行进的队伍中已称得上是小有名气,多了许多师兄师姐同她说话,知道她在人间见识多,便经常缠着她讲故事。
她看起来同所有人都合得来。
可真的是如 此吗?
是人便总归有偏见,仙螺上的匿名室里说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也多了起来。
当芙姝不小心拒绝别人递过来的吃食,他们便会说:“人间的帝姬怎么会稀罕吃咱们这些露水丹药呀?当然是是要御厨做得才好吃!”
殊不知她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弟子们像观察某种动物一样,日日装作开心地同她聊天,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但凡她稍有不耐,或者表现得粗鲁了些,他们便会找机会挑她的错处,说她对他们有偏见,说她刁蛮。
久而久之,他们便把芙姝自然而然地革除在他们这些人之外。
他们忘了芙姝若褪去那几重身份,也才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姑娘,她偶尔也会想耍小性子,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芙姝不屑于辩白,这世上看不惯她的人那么多,若事事都需要辩白,她早就累死了。
比起如何让他人喜爱自己,她更喜欢提升自身实力,只要自己成为大山,别人自会仰视她,但是若有人趁机欺负到她头上,她亦会义无反顾地反击回去,自此,她又落了个刻薄待人的坏名声。
……
队伍行至半山腰时,许多人才发现一直在前方为他们开路的妙寂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只有芙姝知道他是趁着弟子们凌晨休整时走的。
那会儿芙姝实在受不了整日吃丹修们提供的辟谷丹,便去林里抓了兔子烤来吃,未料见到他裹着一身被邪祟刮得残破的袍子,模样落魄,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队伍,也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