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的害羞了?”芙姝装作吃惊的模样,夸张道,“素来清净出尘的佛门尊者骨子里的思想竟然这般放浪,百姓们知道吗?你的徒弟们知道吗?”
芙姝巧笑倩兮地坐在一旁,观赏他愈发羞赧的神色。
佛者垂落眼睫,背对着她,言语中泛着浓重的自责之色:“抱歉。”
她敛了笑意,沉默地将怀里的葫芦递给玄清子,自己则坐在桌案旁继续绣香囊。 说实话,芙姝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妙寂。
可绣着绣着,芙姝心中又无端冒出个想法来:
奇哉怪哉,她何时会在意这和尚的情绪了?
芙姝如何想都想不通,乃至心头急躁,手里愈发没了力道。一声细碎的痛呼从喉间溢出,原是她走神,长针刺破了手指。
她下意识地放到口中轻抿,抬眸瞧见一只修长的手,似乎想要将她的手指拉过来查探,最后却将伸不伸地停在半空。
芙姝看他一眼,匆匆忙忙地低下头道:“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伤再过一会儿就痊愈了。”
他僵硬地将手收回,继而点点头。
直至夜中,他仍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曾说,似乎在等着她绣完再开口。芙姝受不了这样的尴尬,便主动开口:“妙寂,要不你讲会儿经吧?”
妙寂听到她想听自己讲法,眼底映着一旁跃动的烛光,里头似乎融着欣然的暖意:“好。”
“莫用梵语,你同你的弟子讲经用的都是梵语,我想听都听不懂。”
“好。”
芙姝吸吸鼻子,又道:“你过来些。”
“好。”他听话地坐过来,芙姝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鼻尖霎时盈满发间馥郁的檀香。
这忽如其来的亲密使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眼睫垂落,眼光顺势定在她眼睑下方的青黑上。
这几日她应是劳累得很。
妙寂这样想着,本欲推开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上,再无动作。
月色如霜,院中一片清辉。
他丰润的嘴唇翕动,在解释上次芙姝同他说的大慈大悲:“慈悲心不仅仅有大慈大悲,若要真正以种类区分,那便是众生缘悲、法缘悲、无缘悲。慈,亦分众生缘慈、法缘慈、无缘慈。”
芙姝抬抬眉:“你竟然还记着这件事。”
他颔首,语调缓和平稳,嗓音清明净润:“以众生为对象的慈悲,是凡夫的慈悲,亦为众生缘慈悲。而法缘慈悲,指的是觉悟众生无我,进而觉悟诸法无我而生起的慈悲……”
默默听了一会儿,芙姝听了一日家长里短的耳朵受到了洗礼,她用头轻轻蹭他,声音柔软:“妙寂,你若是用这样的语气给弟子们上课,根本不用愁有无弟子选你的课,肯定座无虚席!”
弟子们嫌弃他教学风格凶狠,他在外头行事亦是十分凌厉,给人一种强烈的分寸感,不好接近不讨喜,若是有弟子知道他能这样温和地给人讲法,定要惊掉下巴。
妙寂不知她为何这么说,面容有些微诧异:“为何?”
“因为——”芙姝刚想仰起头,未料他自己偏又低头看她,二人距离极近,顷刻间呼吸交融,他红润的嘴唇发颤,即刻又把头偏向另一边。
芙姝亦低下头,支支吾吾:“算,算了,你是尊者,语气太亲切反而管不住弟子,还是只给我念便好,不许给别人看见。男子出门在外,要守夫德。”
这又是何道理?妙寂心中更疑惑了,可随着疑惑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淡淡的欣喜,为她话语中所携带的微妙的独占欲而欣喜。
芙姝还是有几分在意他的。
他心下欣然,就连唇边也漫上浅淡笑意,开口继续滔滔不绝地讲法,可芙姝这回却越听越困,手里的动作亦渐渐慢下来。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屋外的晚风丝丝缕缕吹进屋内,芙姝冷得打了个哆嗦,下一刻,身上便盖了条暖融融的东西。
许是被子。她迷迷糊糊地想,眉目缱绻地靠在身旁人的肩窝昏沉睡去。
翌日清晨,芙姝睡得极好,她美美地从床上坐起,原本十分凌乱的屋内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香炉里还熏了安神的香。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妙寂已了无影踪,桌案上只余一盏茶,底下夹着张短笺,旁边还放着个打好结的行囊。
她走过去拿起纸张,上面的字体苍遒劲峭:
“出发在即,在外并非日日有床榻可睡,岐山属北地,北地清寒,山路陡峭艰险,冷可披上此件袈裟,厚度适中,可御雪防寒,一件便抵五件冬衫,数百年前的老式样,若你不喜,亦可将其当作枕席。”
“日后及时休息,莫让自己过于劳累,若有无法解决之事,尽可仙螺传唤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