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没说话,心底却想,以两人的交情,若只是这一件事,荀遐应当不至于如此含蓄迂回。
秦姝娴又道:“我追问他,他却只是笑。后来,他招架不住,才吐出一句话:‘我若是这会子就说了,若是你给出了某个回答,只怕我根本无法安心离开。’”
“姜娘子,你说他到底打什么哑谜呢?”秦姝娴苦恼皱眉。
姜菀越听越觉得有些蹊跷,渐渐的,她心底浮起了一个猜测。荀遐一贯爽利,而此次却如此欲言又止、含糊不明,只怕事关重大,无法三言两语说清楚,且涉及到秦姝娴的答案,这个答案还会牵动他所有的心绪。
她想起从前,每当秦姝娴晚间在自家食肆待到快打烊时,荀遐总是会来接她回去,面对她的脾气也总是一笑置之。他记得秦姝娴每个喜好,也会在她说话时默默为她布菜。
如此想来,难怪荀遐会说出那番话了。他大约是意识到此次行动难以捉摸,百般思索之下没忍住对秦姝娴吐露了半分心事。
然而这话不好直截了当地说出口,姜菀只能按捺下心思,耐心听着秦姝娴絮絮说起与荀遐的一桩桩事情。
她今日似乎格外有分享欲,从两人自小的相识说起,一直说到如今。姜菀默默听着,望着秦姝娴的神情,忽然意识到,她自己是懵然不知的,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大约在她心中,荀遐只是自小的玩伴和多年的朋友。
姜菀想着,见秦姝娴停了下来,显然是在等自己的回答。她慎重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想,荀将军应当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亲口对你说,因此才会在临行前对你说了那些话。”
秦姝娴轻叹了口气:“看来,我只能等他回来后亲自问一问了。只盼他别给我出什么难题。”
这件事没有困扰她太久,因为几日后便是沈澹一行回京的消息。听闻此次行动不仅逼退了天盛,还了结了毒药粉之案的最大策划者,沈澹厥功甚伟。
至那一日,姜菀手中已经存了不少信件。她怀揣着那些信,满心欢喜地等着见到他的那一日。
然而直到队伍已经抵达京城三五日了,姜菀却依然没有见到沈澹。她起初以为是他长途跋涉后必然要先入宫复命,再将收尾之事做好,略微歇息几日才会来见自己。但直到她偶然在街角巷尾看见荀遐时,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荀将军!”姜菀叫住荀遐,匆匆走上前,“沈将军回来了吗?”
荀遐一怔,面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回来了。”
“那他这几日忙完了公务吗?”
他不善作伪,只好老老实实道:“已经忙完了。”
姜菀点点头:“既如此,那么我便可以去他府上探望了吧?”
“姜娘子!”荀遐突然提高声音,拦住了她的去路,“这几日你可能......不能去。”
“为何?”姜菀疑惑不解。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解释道:“将军他......尚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暇见你。”
姜菀愈发起疑,但多番追问之下,荀遐始终三缄其口。她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辞别了荀遐后立刻就往沈府去了。
守门的仆从认识她,也不敢阻拦,但姜菀却在通往后院的路上被长梧拦住了。
他急匆匆赶过来,神色忧愁,却仍打起精神向她勉强笑着解释:“小娘子来得不巧,阿郎此刻不在府上。”
姜菀站在他面前,轻轻吸了口气,忽然从生冷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药味。那味道虽淡,却难掩苦涩,似乎并不是沈澹素日服用的治疗胃疾的药。
她敛了神色,说道:“将军他真的不在府上?”
长梧正要点头,忽然身后的廊庑尽头奔过来一个人。那人似乎没发现姜菀,满头大汗地走近了,向着长梧道:“阿郎醒了,可以服药了。”
长梧来不及劝阻,此话便被姜菀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神色瞬变,急声问道:“泊言他在府上?他到底怎么了,为何又要服药?你快说。”
“姜娘子,恕难从命。奴也是......也是奉了阿郎的命令,不能将实情告诉你。”长梧低着头不敢看她。
姜菀见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咬紧牙关,正想再追问几句,偶然一低眸,却发觉那个向长梧禀报的仆从衣角似乎沾了点深褐色的印子。
与其说是滴落的药渍,不如说是......干涸的血迹。
她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如同被大锤重重敲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