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见外了。林寒初双手合十还礼。”她接着道:“大师可是在这报宁禅寺修行多年?可对这寺中熟悉?”
“贫僧在此修行已经二十五年有余,王荆公过世的的第二年,便随师父到此。”
林寒初点点头,她略为迟疑,但最后还是开口:“请问大师知不知道半山二字的来历?”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世人都知这保宁禅寺在神宗皇帝赐名之前原是王安石的故居,本为‘半山园tຊ’。而王安石后来也以“半山”为号,想必这半山二字藏有什么典故?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济永主持听完此言,垂头又开始打扫,漫不经心地道:“史载半山园所处的位置原名白塘,王安石筑舍自居后,始更名为半山园。至于当年王安石为何以半山园命名,其实传言颇多。有人以为此地距江宁府门和钟山山顶各有七里之遥,处于中半位置,因此称半山。也有好事之徒所言,王荆公当年大力推进变法,在改革功败垂成的关键时刻,变法戛然而止。他不甘心地退出朝野,此时退隐恰如登山而至半山,眼望山顶触手可及,却止步不前。此种心态恰恰符合这半山之名,又与这半山园的景致吻合。”
“原来如此,想必王荆公当时的心态半是隐居,半是等待,半是满怀沮丧,半是渴望东山再起。”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所以后来他以半山为号,也不足为奇了。”济永主持抬头望望已经染红的西边天空,晚风渐凉,他的话中不觉有一股萧瑟哀愁的口吻。只听他接着道,“也许是因为心情郁结,他不久便患疾久卧病榻。期间仍关心国家大事,给朝廷《上神宗皇帝书》,宋神宗在病危时读了以后,心中所动,说王安石两擢两罢,仍无怨无恨,病患垂危,尚念及朕之康健和社稷之安危。可见对于宋神宗来说,他还是认可了王安石的改革,只是作为一国之君,在生死和政治斗争面前,同样也无可奈何!”
“那后来又如何?”
“神宗皇帝逝世,王安石所倡导的变法,便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尽数清除。神宗过世第二年,便在半山园内郁郁而终!”
“啊!敢问大师,这王荆公最后是否也安葬在半山园内?”
济永停下手中的扫帚,抬头道:“荆公之墓便在后院。”
林寒初沉思半饷,济永转头打量林寒初的神情,“不知姑娘来半山园所谓何事?”
“大师果然目光如炬。”林寒初也直言不讳,“大师,小女子姓林。此次是受故人所托,在这里找一个人。哦,不,也或许是找一件事物。”
济永面无表情,将扫帚斜靠在房门上,双手合十道:“不知姑娘所找何人,所寻何物?”
林寒初微微垂首:“其实我也不知道此人此物叫什么名字,但我只有一个线索。”
“姑娘不妨说说看。”
“大师可知,这半山园中,是否存有与白梅有关的事物?是一幅画?或是一个人?兴许是王荆公的遗物,或者他的故人?”
“阿弥陀佛!” 济永轻轻摇头,“姑娘这个问法,老僧也不知从何答起,园中并未栽种白梅,而要说到故人,自王荆公过世已经二十多年,想必也都老去。”
林寒初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么个问法,确实很难问出所以然。可是她的线索,也仅有那六个字而已。她转念,既然都已经来了半山园,好歹也要再探访一番,这老和尚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想必是最熟悉这半山园的人,若真有什么线索,那么他应该知道。她又转头问济永:“大师,你刚才说的荆公之墓,可否带我去参拜一下?”
“请随我来。”济永在前引路,顺着小路跨过两道石门,便来到了适才林寒初瞧见的那片葱郁后院。他拖着扫帚,行得缓慢,路过小径时还不忘扫去身前的落叶,似乎都忘了林寒初还跟在他的身后。院子尽头,只见一棵十多米高的松柏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层层向空中撑开,宛如一把巨伞,黄昏的阳光从它遮蔽的缝隙当中投入,照射下树下的一个石牌小亭之中,映出一片柔和的绯红光晕,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林寒初走进这曾经纵横大宋的一朝权臣的归根之处,仅仅是这三分田地,一座石碑,一棵古松和几个老僧相伴,不免恍觉凄伤。
二人立于碑前,林寒初适才粗略一瞥,未曾细看,原来此墓的外面精心设计了一个石亭,向内延伸,后方有参天古树,形成一个天然的遮蔽,而古树与亭子后方还栽种了密密的一排柏树,将墓碑的后方环绕起来。虽然朴实却显得肃穆端庄,和适才林寒初看见的那间石刻禅堂的风格不约而同,想必这些都是王安石生前所筹谋规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