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垮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云雾茶,等会可要让我多带一点回府。”
和昶帝这会儿心情好着,也许这一晚上他的心情都不差,爽朗地笑着:
“叶敬林,你就知道来朕这顺东西回去。怎么,你家夫人又不给你银子花了?”
听见叶敬林这三个人从皇上口中叫出,许溪云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丞相。
她脑海里浮现起那富态,饱满又亲切的丞相夫人来。
再看自己面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小老头,这两个人,不说倒是真没人觉得他们是一家子。
此时众人已皆落座,和昶帝的目光又落回许溪云身上,将话茬引了过去,“叶相,这便是你的夫人在外面给你认的干女儿,还没见过吧,快来见见。”
一时,许溪云又成了这殿内的焦点,也终于有人敢名正言顺的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程砚看着他,瞳孔深邃,眸色复杂。
刚刚他进来之前,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
又听见自己喊了父皇,她那么聪明,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趁着许溪云和丞相寒暄之际,程砚贪婪地将自己的目光粘在她身上,仿佛今日可能就是最后一面,要看个够...
可许溪云说过想入朝为官,这虽也是他一开始为何看上许溪云的原因,也成了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
他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他在心里跟自己这样说。
殿内有布局人,自然也有入局人。
不过一会儿功夫,竟从方才还勃然大怒转眼变成和气一团。
程硕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个戏是演给谁看的。
按照方才程砚所说,他们出京之前便给父皇报备过,在潭州的大半个月,竟是和京内的联系不断。
所以许溪云这才前脚刚到风满楼,后脚便接到了进宫的宣召。
也有几个其他的官员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做棋子使了。
支持许溪云那一派的人自然是身端影正,又有丞相和舒王替他们在前面拎着盾,自然是不怕。
被太子薅来的那几个人心里则有些忐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天这出,看似无人伤亡,其实暗中直指东宫。
他们看向一旁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太子殿下。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哄得皇上开心了,他们只需继续扮演那把枪的角色,被耍耍又有何妨。
思及此,他们也都端起茶杯共同庆贺起许溪云顺利入朝来。
许是殿内暖气太足,许溪云只觉自己脑子也变得混沌起来。
明明也没喝酒啊...
她如此想着,耳边充斥着各种恭喜道贺声,让她有些晕头转向。
殿门被重新打开的那刹那,门外的夜色如瀑倾泻。迎面的凉风劈头盖脸,气势竟压过殿内那数座暖炉。
怀中的册封圣旨硬挺挺的,一头不时地冒出来抵住她小巧的下巴,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竟然就这样入朝了。
如此糊里糊涂。
这是许溪云晕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许暮亭在风满楼等了半夜,人再次送回来时,是躺着的。
吓得她心似乎都停跳了半晌,眼泪唰得就盈满了眼眶,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
怎的早上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就是横着的了。
那一瞬间,她连自己下去怎么被爹娘训斥的画面都想好了。
人是在宫里出事的,她就是豁出去这条贱命,也要去跟那皇帝老儿讨个说法!
幸好在她口出什么狂言之前,程砚紧接着从轿辇上下来。
看着她一副要去宫里拼命的模样,程砚眼疾手快将她拉至一旁,抢先跟她解释:“许溪云只是一时过于激动晕倒了,宣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好好歇着。”
这才把许暮亭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腔勇气重新堵了回去。
听了程砚好一番解释,许暮亭这才逐渐剥离出整个事实的真相。
和自家妹妹纠缠了这么久的,竟是个王爷,还是目前太子争夺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
今日皇上宣许溪云进宫,本就是要封她入司天监做女官。
可太子殿下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情急之下竟胡乱攀扯了个缘由,说的就是许溪云前些日子和程砚擅自出城这件事,试图阻止皇上的册封。
这个许暮亭倒是能理解,之前太子想拉拢许溪云不成,至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站到自己对立面去。
入宫,就代表着逐渐会有自己的话语权,也意味着要站队,要树敌,从此便和中立无关。
皇帝不愿驳了太子的面子,装模作样地发了通火,其实心里早已经跟个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