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初二就不读了?”
“他成绩很差的,读也是白读。”艳萍眼里流露出一种莫名酸涩的鄙夷,“而且他很烦,天天捉弄别人,我们班女生都很讨厌他。他不来最好。你们要去吗?”
温西泠低头看看笔记本,上面记着她这一下午已经走访的十余户人的情况。
“去。这是第一个辍学的对象。”
这户人家大概是空间小的缘故,家里四处堆得满满当当,和艳萍家的“家徒四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
家里只有男生的妈妈,看见温西泠一行人,她微微有些耸肩,摆出了一副防备的姿态,听了几人的来意,才稍稍放松警戒,不大情愿地让他们进了屋,象征性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条长凳。
温西泠正想坐下,低头却见凳子上堆满杂物,只得干笑两声:“我们站着也行。”
她悄悄开始录音,却被眼尖的女主人看见了。女主人声音变得尖锐:“你们还要录吗?不要录吧。”
“我们录音只是为了……”
成桦轻轻拽了一下她,温柔地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又对女主人微笑一下:“好的,我们不录。请问可以用笔记一下访谈的内容吗?不会涉及到您的隐私,只是作业需要。”
得到女主人勉强同意后,他把温西泠手里的笔和本子拿过来,轻声同她说:“你来问,我来记。”
女主人起初有些不耐烦,可讲着讲着,又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不等温西泠问,话便一股脑往外倒。
她的儿子的确出去打工了,她和丈夫也无所谓,毕竟他在学校不是打架就是旷课,科科成绩不及格,老师找过她几次,说他再这样下去不可能上高中,他挨了几回混合双打,却丝毫没长进。这对父母一想,反正他也读不进去书,在家看着心烦,不如让他叔带走,还能挣点钱。
她讲得正起劲,温西泠忽然敏锐地嗅到一丝让她不舒服的气味。
一个脸色涨红、浑身散发酒气的男人走进屋。四人扭头望着他,不知不觉悄悄挪了步子,站成一堆。
“谁啊?干什么的?”他径直走到温西泠方才站着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像是在对这几平方米的领地宣誓主权。
成桦开口:“叔叔,我们是海城实验学校——”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把水杯往桌上一扽,毫不留情地挥挥手:“走,走!”
温西泠愣了一愣,有些不甘地看向女主人,她却避开了视线。
见四人犹豫,男人大吼一声:“走!不要来问东问西,我们不回答问题。”
他边吼边开始赶人,突然看到成桦手上的本子,二话不说抢过来,草草看了一眼,撕掉那一页,把本子丢还给他。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背后传来男人对妻子的叱骂声:“你什么人都往家里放?什么话都往外说?鬼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到时候去外面乱说我们不让儿子上学……”
紧接着是对骂和东西摔碎的声音。温西泠脚步顿了顿,担心地回头看,脑袋却被成桦扶住,硬生生转了回去。
“我们走吧。”他微微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揽着她往大路上走。
“他会不会打他老婆?我们是不是害了她?”
“不是我们害的,他们家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我们得换个地方,安全第一。”
回到大路上,温西泠看着被撕掉一页的笔记本,有些心痛:“难得遇到一个真正有问题的调查对象,结果什么记录也没留下。”
成桦忽然嘴角一勾,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屏幕亮在她面前。录音的计时器仍在走动。
她怔了一怔,惊喜地抬头看他。
他点下停止键:“笨,以后进屋之前先录音。要不要发给你?”
温西泠盯着他的屏幕想了几秒钟,又抬头,冲他笑了笑:“删了吧。”
“确定?”
“确定。本来他们也没同意我们录音。”她说完,将笔记本中先前记录的内容一并撕下来,丢进路边的垃圾篓。
“姐姐,你怎么都不要了?”艳萍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记性好,过目不忘。”她一手搂过艳萍,一手搂过李恩语,蹦蹦跳跳往前走。
“她为什么不要了?”郝墨川仍在傻眼。
成桦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压根就不用写报告?”
“……有道理。”
既然不用写报告,又何必来访谈?成桦看着温西泠的背影。他知道答案。穿越就像是从上天那里借来了时间,她想用这些借来的时间,去仔仔细细地看一眼,曾经被自己草率对待的那些人和事,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面孔。
在结束当天访谈后回家的路上,艳萍讲起那名辍学的男同学。温西泠听着,隐约觉得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别的东西,并非纯粹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