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匪石闻言,不怒反而笑了,一个常年阴郁着脸的男人,笑起来让人莫名瘆得慌。
他转过身,又回头半觑着眼,含笑瞧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林小姐,过去的我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收敛了爪牙。而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萧匪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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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了记忆,心上的枷锁也咔哒一声落了地,所有的恶意被毫无保留的,一点一点的释放了出来。
而在此之前,束缚住内心的枷锁是什么,萧匪石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也许他内心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他只是用指腹轻擦了擦唇边的酒痕,不咸不淡道:“我的问题没了,如你还有问题,不妨坐下,陪我用完膳再说吧。”
他今天心情颇佳,愿意陪她好好说话,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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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匪石素来只会一人用膳,因此房内唯一个青玉食案,两人对坐。侍女跪着献上脍炙珍馐,金盘玉碗,林沉玉掂了掂筷,是象牙做的,又看见那烤肉,微蹙了眉。
萧匪石眸光落在她眉间,暗了暗,用筷子夹了块烤肉,丢在地上:
“今儿谁烧的菜?”
他语气平淡,可侍女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颤,冷汗湿透罗衫。
“督公,是灶房的厨子们献上的炙肉……”
林沉玉持筷,打了打他的筷子:
“督公不是爱吃炙肉吗?厨子也是按着您的喜好上的膳,何必和一个侍女过不去呢?”
萧匪石愣住了,对啊,他平素是喜欢炙肉的,那他为什么看见了,会心烦意乱呢?
他不解,扶了额。
趁着他愣神机会,林沉玉赶紧屏退了侍女,侍女感激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捡了条命一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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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伺候他,林沉玉只得自己给他布菜,萧匪石投桃报李,也给她添了碗肉汤,薄薄的肉片,炖的酥烂,人参草药做配,喝起来香甜可口。
林沉玉有意无意的提及金丹,道:
“督公那金丹,可是从玉交枝手里得的?他可不是个善茬,那金丹里恐有毒物,之前林某遇到一个人,服用玩金丹暴虐成性狂躁杀人,可见此丹流毒之甚,若遗祸到民间,恐怕难以收拾残局了。”
萧匪石嗤笑一声:“所以,你是打算劝我收手吗?未免太天真。你告诉我,除开贩卖金丹开设赌场外的暴利外,我拿什么去填补你爹娘每个月数万银的军饷空子?”
此事属实,林沉玉不得不低头,她承诺:“劳烦督公筹谋多时,我会写信给我爹娘,从此督公不需辛苦,我自己去筹款。”
“你筹,你拿什么筹?”
萧匪石搁了筷子,他向来吃的不多,冷淡道。
“和你无关。”林沉玉也不是没脾气的。
萧匪石嗤笑一声:
“你似乎还囿于过去,林小姐。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是在单纯的给帝王卖命,给你爹妈运筹吗?”
人总是得为了自己的,他也不例外。过去的萧匪石是怎样的心理,他不得而知,可现在的他,就是这般模样。
他卖金丹,已不单纯是为了别人了。
萧匪石站起来,俯身看向华山群峦,山峰叠翠,锦屏秋来,他就那样站在这里,背着手,看向华山最高的巅峰。
他在下意识的往高处看。
人往高处走,是一句亘古不变的真理,可萧匪石已位极人臣了。他在看的高处,是哪里呢?
此刻的林沉玉只觉得窥见了什么天机秘密,背后发凉。
她声音晦涩:“你千万不要做错事,萧督公,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不如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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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匪石回身,虚虚的靠在栏杆上,吹着风,几缕青丝漏下簪风,逶迤肩上。
他嗤笑一声,甩开袖子。
人世间,是没有贵贱之分的,一人之下的他和人人可欺的绿珠并无二异。在那唯一的巅峰之下,人人皆是鱼肉。
林沉玉震惊的看着他空空荡荡的手臂:“你!”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打翻了汤碗,肉片掉落裙上。
萧匪石翻下袖子,走过来,用筷子夹起肉,喂到她嘴边。他低眉颔首,竟有丝说不出的温柔,依稀少年时萧家姐姐的模样。
林沉玉有一瞬恍惚。
“这可是本督的肉,我亲自调和的肉羹,就这么泼了,未免可惜。”
林沉玉瞳孔竖起,下意识捂住嘴,猛烈的咳嗽出来,她恨不得把胃呕空,直咳到嘶声力竭,眼泪自眼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