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难言,晦暗不为人知。
他深深吐了口浊气,开始坐下观书。
*
夜深了。
他忽的听见窗外传来海东青的怒吼。
“你疯了哥!把我送给她当奴隶!让我给她当下马奴!让她踩着我的背!你疯了吗?”
“林沉玉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再敢逼我,我就跳下海里去啊!”
顾盼生翻书的手一顿,他死死捏住了脸帕,眼睛盯着书本上的字。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窗外传来海东青闷哼的声音,和一点青的怒斥声:“阿弟!你听我话好不好!现在官府追杀的越来越严了,上个月我们已经折了三个弟兄!侯爷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一辈子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不!我不要跟着他,有什么困难我们兄弟一起度过不好吗?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她!”
顾盼生掐住鬓边发,缠在指尖上,扯紧: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说者,赏之……”
窗外喧杂了很久,他闭眼不去看。
过了很久,只听见海东青沙哑的声音:“侯爷,愿为您下马之奴,终身侍您。”
另一个如清风朗月般声音响起:“好。”
他瞳孔一缩,朝窗外看去,只看见月悬中天,林沉玉坐在艉楼前的踏道上,面色从容,海东青半跪在地上,裸露着上半身,月光下他肌肤饱满而紧致,宽肩窄腰一览无余,就这样跪在踏道底下。
他似有不甘,绷着身子,握住了林沉玉的靴子,放在了自己背上,以示臣服。
顾盼生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指尖的发一霎时崩裂,他只觉得自己要疯,面无表情的拔出尖刀来,刀锋照着他的眼,寒意凌冽,眼底赤红,如鬼如魅。
他对着自己的手臂,剜了下去。
噗的一声,鲜血溅在了《六韬》上,墨迹染血,照着微黄纸上的字里行间:
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
顾盼生低声笑起来,在幽昏的房里,有些可怖,他手沾着血,在这句话上打着圈,微小的火光不扑灭,势必要成一片燎原之势。
他发觉的太晚了,等到他发现自己心思,再去扑灭时,已成燎原之势了。他刻在自己身上的刀痕一道比一道深,血流的一次比一次多,可已经不管用了。
他只有顺从自己的内心,去抢,去夺,去杀!
第47章
海风碧云, 夜渚月明。
海东青蹲在地上,背对着林沉玉,一声不吭, 他背上除了红痕, 又多了个靴子印。他哑着声音:
“老子只是让哥哥安心答应的,下了船我跟你一路,送你到驿馆我就回去,你听好了,这辈子, 老子不可能给你做下马奴!”
所谓下马奴,就是大户人家里伺候人下马的, 给主人牵着缰绳, 在主人下马后跪在地上, 让主人踩着自己的脊背下来的奴隶。
他的哥哥,刚刚亲手把他送给了林沉玉当下马奴。
用他的话说就是:“阿弟,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官府现在在抓我们,抓到了都是惨死的份,我得顾及着弟兄们, 可你不一样,你要活下去, 阿弟。”
“我一直想把你托付给个德高望重能保护你的人,我看了很久, 侯爷是个好人。你好好伺候她, 说不定以后她能为咱们那冤死的爹平反。”
她好个屁。
海东青本来强烈抗拒,甚至以死相逼不愿意, 可看见哥哥的眼泪时,他沉默了。他知道, 哥哥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替父亲平反,然后让自己离开大海活下去,延续血脉。
平反是无望的。活下来,还是能依仗着人做到的。
他看向林沉玉,目光如狼,喂了一声。
林沉玉挑眉看他:“怎么了?”
“以后我们表面主仆,实际是仇人,你知不知道。在我哥面前做做样子得了,你少管我。”海东青露出白森森的牙来,笑的阴森。
“你以为我想要你吗?谁没事把仇家养在身边。下了船你要滚赶紧滚。”刚刚一点青下跪相求,林沉玉又在人家船上,吃人家喝人家的,不好拒绝。
平心而论,她才懒得收这个人。
看她这幅漠不关心的模样,海东青又不乐意了:
“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去哪里吗?”
“不关心。”
他面色一变,凑过来:“偷偷告诉你小子,下了船你把我丢下,我去找仇家报仇,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把他老爹老娘吊起来打!把他儿子女儿丢了卖了,哈哈哈!”
“哟。”林沉玉敷衍他:“谁啊,和你多大仇多大恨啊。”